她看不见,跟在她后边的小石头却看得清清楚楚。那糙地之上,陆离与白日引路的杏林谷女弟子锦书站着,说什么他听不清,只看到陆离自随身的锦囊中掏出一件事物jiāo给锦书。锦书紧紧地握着那个东西,仰头看着陆离,仿佛在说着什么。
小石头一直都知道,在楚州城受伤时是谢凝先发话要救他,他才活下来的。他也清楚,是看在谢凝的面子上,陆离才一路上对他尊重。在小石头心中,是真真切切地将谢凝当做自己的姐姐,充满了他这个年纪还说不清道不明的qíng绪,所以才会一时冲口叫谢凝姐姐。
而现在他却看到了什么?陆离那等虚伪、那等心机深沉之人,有了谢凝这样温柔体贴、菩萨一般心肠的好妻子后,竟敢背着谢凝与别的女子深夜幽会、私相授受?
他当即就冲了出去,怒吼道:“陆慎,你这个畜生1!花花,咬死那个贱1妇!”
谢凝大惊失色,忙叫道:“住手!”
然而已经来不及,一阵腥风飞快地掠过,chuī风蛇已经闪电般飞了出去。谢凝急得大叫:“相公!锦书姑娘!”
陆离不料会发生这样的变故,耳闻chuī风蛇袭来,登时想也不想一指弹出,将那chuī风蛇弹开,同时一手将锦书拨到身后。
便这一会儿的功夫,已将山谷中巡夜的弟子吸引了过来。
第100章误会
锦书此前便说过,杏林谷最近有事,要他们晚上不要乱走,果然小石头一叫喊,数十个巡逻弟子都走了过来,明亮的灯笼一照,在场之人都清清楚楚。
小石头被谢凝拉着,双眼冒火地瞪着陆离。陆离则站在对面,身后站着一个窈窕的身影,赫然是杏林谷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锦书,锦书手中还抓着一块玉佩,满脸通红地站在原地。
“我……陆夫人……”锦书万万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qíng况,手足无措地说:“你听我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小石头怒道,“你这女人要不要脸?他的妻子还在你面前,你竟然敢与他私会?”
“不是……”锦书面红耳赤道,“我们只是有些事要说,我……”
小石头冷笑一声,没说什么,但一切已尽在不言中——谁私下幽会不是有事要说呢?
“锦书师姐……”周围的杏林谷巡逻弟子也没想到巡逻之时竟然会遇到这种事,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去禀告三位长老。
整个过程中,陆离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谢凝。
他心中清楚,以他和锦书的武功,即便是小石头都不可能发现他们离开了,谢凝一定是趁下午给小石头上药时问他要了追魂香。她将追魂香涂在手掌上,推着他进屋时便印在他的背上。晚上熄了灯,她根本没睡,只是守在窗边。他一离开,chuī风蛇便知道了,她也就跟着chuī风蛇出来了。
她是那样怕蛇,为了追踪他竟然跟着剧毒的蛇在黑夜里走。
陆离也知道,白日里锦书出来迎接,一个迟疑便叫她察觉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若是她当真为了男女之qíng吃醋生气,他一定会欣喜若狂,抱着她好好地解释,将事qíng都清清楚楚地说出来,只要她不生气了,他做什么都可以。
可她刚刚叫的是“相公”,不是七郎也不是陆离更不是慎之,她叫的是一个两人之前从未用过的称呼,代表着做戏的称呼。
陆离沸腾的心血刹那就冷了下来,原来她根本就不在意,只是想弄清楚他和锦书……不,应该说是和杏林谷之间有什么关系罢了。
“娘子。”陆离低喃一般叫道,“九娘……”
谢凝心中一颤,无数的感qíng都涌了上来,她吸了口气,自己也不明白这是做戏太深还是真qíng实感。她用广袖轻轻地拭泪,叹道:“你什么都不必说了,你不是随随便便就会跟陌生女子勾结的人,相公,你……你与锦书姑娘是旧识吧?”
全都是做戏不容易叫人相信,须要半真半假,才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境地。杏林谷弟子本就不相信端庄娴雅的锦书会是半夜勾搭别人丈夫的人,谢凝的话一出,便有弟子问道:“锦书师姐,这难道就是你迟迟不嫁的原因么?八年前你出谷,就是为了他么?”
八年前?谢凝皱眉,又是这个时间点,为何事qíng如此凑巧?
既然弟子这么说了,谢凝也更顺着井台下石头,哽咽道:“相公,咱们成亲不过五年,之前也不曾定亲,你若是当真心仪锦书姑娘,为何不说清楚?我又岂是不明事理之人?”
这话说得通qíng达理,一下子占据了优势,在场之人的目光全都看向陆离,个个脸上都写了“负心薄幸人”几个字。
直到此时,三位长老才姗姗来迟。金匮长老脾气最为爆裂,一路上已经听了许多言语,一看锦书竟然还沾在陆离身后,登时大怒,几步上前扬起手,骂道:“你真是丢尽了杏林谷的脸面!”
“长老!”弟子们惊慌地叫道,锦书闭上眼苍白着脸接受耳光,等了一会儿,周围却只有安静。锦书睁开眼睛,才发现陆离将金匮长老的手抓住了。
他的手一抖,以内力将金匮长老震退三步,解释道:“恕在下无礼,事qíng并非你们想的那样。我与锦书姑娘确是旧识不错,三年前我身受重伤,锦书姑娘受人之托救了我,那托付之人,三位长老或许也知道,她就是穆杏林的女儿。”
穆杏林,就是当年名动一时的太医院圣手么?谢凝隐约记起来了,穆杏林名声大噪时她的母亲薛明岫仍然是薛家小姐,而非掖庭宫里的宫女,所以听过一些消息。
薛明岫曾说过,二十五年前先帝的贵妃重病,穆杏林坚持用某种汤药,而太医院的其他太医坚持反对,最终贵妃病逝。穆杏林为了证明自己的汤药是有用的,qiáng行抢夺贵妃的尸体将汤药灌下,贵妃竟然因此又撑了一个多时辰,将八皇子生下才七绝而死。
可惜,先帝还是因此将穆杏林赶出了太医院,原因竟然是穆杏林没早点给贵妃喂药,导致贵妃去世。八皇子生而体弱,几度危难,太医院不得已觍颜求助穆杏林。穆杏林记恨先帝的贬谪,拒不见人,最终八皇子三岁而夭。先帝大怒,将穆杏林的双手打断,从此再不能行医。
穆杏林身边一直有位女弟子对他不离不弃,传说这位女弟子一直倾慕穆杏林,可惜穆杏林介怀师徒名分,两人更是差了十二岁有余,所以穆杏林始终不愿接受,几度将女弟子赶走。穆杏林的手断了之后,女弟子一直在身边悉心照料,一次偶然的机会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女弟子因此怀孕。但后来不知为何,女弟子生下孩子便去世了,穆杏林为此xingqíng大变,致力于研究毒物。
那之后,薛明岫就入了宫,对外边的事一无所知了。没想到最后穆杏林也去世了,而且是在八年前,与她的母亲同一年。
谢凝沉思着,如果按照陆离的说法,那位穆杏林之女是谁呢?为何她从未知晓陆离身边有这样一个女子?
想着想着,她又不禁失笑,即便是当年身为妻子,他也瞒着她许多事,何况他方才也说了,与锦书相识是三年前,那不就是他在江南的日子么?那时候,她还在九华山里被人追杀呢。
“她曾名为穆思竹,后来担心遭到追杀,便改了名字。”陆离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地说:“如今名为红檀。”
什么?红檀竟然是穆杏林的女儿?谢凝一惊,随即明白了,后边这一句话是对她说的,暗示她不必多想。谢凝不禁冷笑,她有什么好多想的呢?
陆离又道:“十年前在下曾与穆圣手成为莫逆之jiāo,后来穆圣手遇害,在下受他所托将传信杏林谷,是锦书姑娘奉命将红檀接回谷中。后来红檀不愿受谷中规矩束缚,于五年前再度投奔在下,帮了在下许多忙。三年前在下受伤,红檀没办法医治,只好传信锦书姑娘,请锦书姑娘出谷。此次下江南,红檀有事不能前来,只能叫在下将她的玉佩带来,请锦书姑娘为在下说些好话,劝谷主与三位长老为江南灾民出手。”
“本来此事并无不可对人言之处,只是有求于杏林谷,若是一开始便将在下与锦书姑娘相识之事说出来,锦书姑娘的劝说便没多大效果,是以瞒住。”
陆离说着长身一揖,诚恳道:“是在下思虑不周,导致此刻误会,但在下与锦书姑娘之间绝无不可告人之qíng,此事关乎锦书姑娘名节,还望三位长老与在场诸位切莫误会。”
他一番话将事qíng解释得清清白白,三位长老都松了口气。当年穆杏林与穆思竹之事他们都清楚,穆思竹回来之后一直被锦书照顾着,她在杏林谷里呆了三年,除了锦书谁也不理,谁也不亲近,后来一声不响就走了。三年前锦书请命出谷,也曾明说是为了穆思竹之事,前后对证,显然陆离并未说谎。
“原来是一场误会。”素问长老笑道,“哈哈,那就好了,如今解释清楚了,还请陆夫人莫要生气,更不要误会我杏林谷中人。”
“对啊,一场误会、一场误会而已。”灵枢长老也道。
陆离也终于离开锦书身边,走过来握住谢凝的手,低头温柔道:“娘子,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没说与锦书姑娘曾是旧识,不过以为与锦书姑娘萍水相逢,微薄jiāoqíng不值一提。你心中应当清楚,此生此世我只有你一个。”
这一番qíng致殷殷的话叫在场大多数弟子都红了脸,小石头更是别开了头,一脸没眼看的样子。唯有谢凝自己知道这话里有多少假意,所以现在是这样?今晚这场闹剧的责任就全推到她头上了?
谢凝抬头看着他深qíng的眼,眸中的神色一点点冷了下去,她想说什么,却在此时,一个娉婷女子自远处走来。
周围的巡逻弟子都让开一条路,那女子面带微笑,对三位长老盈盈一拜,道:“三位长老。”
“是苏叶姑娘。”灵枢长老问道,“难道是谷主被惊动了么?”
苏叶点头道:“谷主听闻陆公子之事,十分赞赏,又听说谷中与陆公子有些许误会,特命我来传话。既然陆公子心系灾民,杏林谷的宗旨也是悬壶济世,就让锦书挑选弟子,出谷救治灾民吧。”
她说话的口气斯文秀雅,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但不仅是周围的弟子,连三位长老对她的态度也是毕恭毕敬的,显然这女子的地位不低。但她不作久留,只继续道:“救治灾民刻不容缓,锦衣,你今晚便挑人,所有人准备好行礼,明天中午便出发,路线么,出谷之后由陆公子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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