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渝带着一部分人正在追堵晋惠帝与几位主将,然而上了望月崖,他们突然前进不得。本以为帝王是穷途末路了,却不知为何,走到望月崖上竟然还有伏兵,阵阵箭雨让他们根本就上不去。
“将军,怎么办?”副将问宋渝。
“无妨。”宋渝淡淡地道:“守住这里,他们也下不来,早晚是要死的。”
于是韩兵在望月崖之下静守,宋渝想,晋惠帝大概是在等韩子狐,等他来一个最后的了断吧。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先等来的竟然会是楚潋滟。
“什么人!”士兵拦住了一人一马,大声呵斥。
宋渝转头去看,便看见了这绝不可能出现的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不解,太傅没道理会放这位主子出来。
“让开。”潋滟轻声道:“宋渝,让我过去。”
宋渝一惊,随即皱眉:“不可能。”
刀剑无眼,万一伤着她,太傅岂不是会要了他的命。
潋滟叹息一声,本来不想用这招,却还是无可奈何。拔了匕首出来,她转手横在了自己脖颈间:“让我过去,不然,死在这离皇上最近的地方。本宫也心甘qíng愿。”
宋渝大惊,退后两步,脸色都变了:“您不要为难属下。”
“我数到三,你自己做决定。”潋滟笑得娇俏,身子却挺得笔直,半分不会退缩的模样。
“一。”
“娘娘。您过去了也无用啊。”
“有没有用,我说了算。二。”
宋渝咬牙,看着潋滟当真有赴死之心,连忙挥手让身后的人让开。
“娘娘,恕我多嘴,司马衷必死无疑。其他人却不必丧命。”看着潋滟踏马而过,宋渝轻声道:“您跟太傅服个软就好了。”
现在谁都知道,韩朔最想要的是什么。
潋滟笑而不语,策马往望月崖上而去。宋渝正担心上面还会不会落箭,却见司马衷站在路口中间,亲自来迎了。
众人看得错愕,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晋惠帝不是在等韩朔,只是在等这个女子。
潋滟眼睛一红,勒马而下,沾了脏污的宫装在空中依旧飘散成很好看的形状,慢慢朝那个人走过去。
“你来了。”司马衷笑着朝她伸出双手。
喉头一紧。潋滟朝他扑了过去,力道太大,扑得司马衷退后了好几步才勉qiáng稳住。
“你…”
帝王身上有浓厚的血腥味,虽然像是换过了衣裳,却还是掩盖不住。潋滟忍不住落了泪,抓着他左看右看:“受伤了么?”
楚啸天等人走上来,脸上的表qíng都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刀剑出鞘,手都紧紧捏着。
“不是受伤。”帝王温柔地将她脸上的泪水擦了,笑道:“怎么这么容易就哭了?我还想着,等你来看看这望月崖上的风景。”
潋滟捏着他的胳膊,扭头看了看周围。除了守在一边的弓箭手,便只有毕卓解雨臣和楚啸天等人。
“现在没有晚霞了。”潋滟吸吸鼻子,嘟囔着看着司马衷道:“还来看什么风景?”
这一仗,已经是败了啊。
大晋的江山,输给了韩子狐。
帝王牵着她的手走到崖边上去,指给她看大好的河山:“这些都是风景,可惜,已经不能属于司马家了。”
潋滟没忍住。身子有些颤抖。
司马衷站得不是太稳,勉qiáng扶着潋滟的肩膀,像以往那样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
“张术早就同朕商议过了,开城门,迎韩军,都是他安排的。”
潋滟一怔,继而脸色有些难看:“他现在在哪里?”
为什么?为什么就这样打开城门?再抵抗半日,就算新都破了,也还是有退路的吧。先生一向聪明,为什么…
“他应该在皇宫里,安排剩下的事qíng。”司马衷轻声道:“沉心,你不要怪他,张术没有做错。”
“叛国投敌,也没有错?”潋滟忍不住怒喝:“他完全没有跟我说一声,就这样把这半年来牺牲的亡灵,统统抛到脑后了么?!”
qíng绪有些激动,泪水跟着不断地掉。帝王看得心疼,伸手轻轻替她擦着:“你啊,就是太固执了。”
潋滟瞪他,一双眼睛跟小兔子似的。
“你都说过,尽人事,而后待天命。这半年来,我们都各自尽了人事,可是守不住的始终守不住。便只能待天命。其实韩朔他,当真是适合做这天下之主的人。把这江山输给他,我虽对不起司马家的列祖列宗,却对得起天下?民。”
肩上的重量越来越重,潋滟咬牙抱着他,心里也明白他说得没错,却还是要嘴硬地顶上一句:“胡说。”
司马衷笑了,闭上眼睛道:“张术开城门,换得是新都百姓无一被战事牵连。而我身后的这些人,一旦投降,也都可以保全。要为这江山殉葬的,只要朕一人即可。”
潋滟一怔。继而抓紧了他的袍子。
她怎么忘记了,亡国之君,只有殉国这一条路可以走。
“不要…”沙哑地喊着这两个字,潋滟抱紧了怀里的人,眼泪又下来了:“我不要。”
司马衷被勒得喘不过气,笑着将她的手松开:“你要朕。死在你的怀里不成?”
潋滟鼻尖酸得厉害,直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人,他温柔的眉眼,安静的眼神,看着越来越模糊。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爱妃的眼泪这样多。”伸手,有东西落在他手心,烫得他心里微颤。
“别哭了,我本来也活不长。”司马衷笑了笑,慢慢靠近潋滟的脸:“瞒了你一些事qíng,最后才来告诉你,爱妃你可别恨我。”
嘴唇在她唇边停顿了一下,改而吻上了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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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愿君归安处,魂去天涯路。(紫小琳水晶鞋加更)
心像是被一层层冻僵了似的,潋滟怔愣地看着帝王。
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司马宁瑾温柔地抱着她,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一样。
“那次肩上中的箭,恰好是有毒的。我让御医看过了,幸运的是那是慢xing毒,可惜的是没有解药。本来说我会捱不过秋天,但是到底还是让我等到冬天了。沉心,你可要夸奖我。”
毒?!他中毒了?!
潋滟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帝王却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安心地闭上眼,低声在她耳边呢喃。
“这江山,我守着也好累啊。在爱上你之前,我想的是如何吧它从韩朔手里抢回来。可是之后,我偶尔也会想,若是一朝败了,我们同隐山林,会不会更快乐一些。可惜了生在帝王家。我也有必须要做完的事qíng,由不得那么任xing。”
潋滟只觉得心不住地往下沉,要沉到那无间地狱里去。她伸手死死抓着帝王的衣袖,想松开他看看他的脸,想看看他的眼睛,看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却被一双温柔的手。紧紧地按住。
“傻了那么多年,唯一说过的一句真话,便是我爱你。”
帝王的声音温柔而认真。
“沉心,我爱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爱上了她,瞒着他的事那么多,做的事更是有违伦常。然而她会护着他。明明只是个小女孩儿,却会站在他前面去,张牙舞爪地教训欺负他的人。他不用她的保护,却被她的保护暖了心。
司马衷傻着的时候,很多次看着她哭,看着她为韩朔伤心。却无法上去给她一个怀抱,告诉她,你还有我。
傻子是不会懂qíng爱的,
然而他知道,自己懂。本来是不会对任何人产生信任的,却不知不觉。对她敞开了心扉。
潋滟呆呆地站着,身子终于撑不住,慢慢坐到了地上。
帝王随她一起下滑,温柔地半跪在她面前,扯着唇角道:“可惜了,以后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不过我说过会保全你,便一定会做到。”
“不…”她伸手抓住他,吸吸?子努力挤出了一个笑:“你骗人,上次你也骗得我好苦,这次我才不会相信你。”
他分明好端端地陪了她这么久,替她剥瓜子,带她采荷花。什么时候中的毒?根本一点征兆都没有。这样明显的谎言,这样明显的……
司马衷叹息一声,伸手抱着她:“时间不多了,你…听我说吧。”
潋滟身子僵硬,头被按在他飞肩上,只露出一双微微睁大的眼睛。
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话让她久久无法回神。
·
“皇上,他来了。”毕卓垂着眸子说了一声。
司马衷身子晃了晃,有些无力地转身,望月崖下有人正一步步走上来。
潋滟深吸了一口气,将眼泪全部压回去,扶着帝王的肩膀对上来人的眼睛。
那人一身风华,却带了浓浓的戾气。目光触及崖上的他和她。脸色更是难看。
“都到这一步了,还要挣扎么?”韩朔冷着脸,看着潋滟怀里靠着的人,嗤笑:“你输了,司马衷。”
帝王勾唇一笑:“好像的确是输了,你做得很不错。这么多年的愿望终于实现,可是怎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韩朔捏紧了手里的剑,看着那一双人影。
“我有时候会觉得奇怪,太傅你,看起来对沉心无qíng,其实又像是有意。那你的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帝王脸色有些苍白。想咳嗽,却忍住了。
“您这是现在才要追究,我与你身后那人的qíng事么?”韩朔冷笑:“会不会太晚了一点?”
帝王笑着摇头:“不晚,刚刚好。我只不过是想听听看,你这么多年与沉心纠缠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
潋滟垂着眼眸,脑子里一阵阵发白。她没心qíng去听韩朔与皇帝要说什么,大概是跑累了,竟有些昏昏yù睡。胸口的感觉却让她闭不上眼睛,只睁大了双眼看着地上的石块。
今天若是平安回去了,她要去街上买个豆沙包来吃,嘴里好苦。
“楚潋滟。”有人唤她。
潋滟抬头,对面是韩朔,身后还跟着千军万马。
在这一方小小的望月崖上,他们再次面对,可惜是胜负已分。
“他既然这样问了,有件事我想告诉你。”韩朔看着她,站在他的人面前,一片严肃的场景之下,竟然还微微有些别扭的模样。虽然不是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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