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妃抬头看向座上那男子,他还是那样的风华如旧,眉眼间带着的温柔让她恍然又回到了那雪地里的马车上。禁不住,就想伸出手去靠近他。
可惜现在,韩朔是要置她于死地了。往日的恩qíng全然磨灭,他现在是要帮着楚潋滟除掉她。
多狠的一颗心啊,她也真傻。他对楚潋滟都能狠成那样,何况自己呢?
“柔妃,你可还有什么话说?”高氏看着她问。
摆明的一场陷害。她今天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去了。柳柔则直起身子来,看向韩朔,突然笑了。
“我有话要说,也认下这罪过。”她道:“只是终究是要死的,临死之前还问太傅一句话。”
潋滟端着茶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她。
突然觉得柳柔则是比自己还要可悲的,在韩朔身边这么久了,也是说弃就被弃了。更可怜的是,哪怕被弃,她也还是喜欢他。没了尊严、没了心、没了命。你说这女人啊。不甘心地想向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求心,到底是有多作践自己?
“娘娘是妃嫔,臣是外臣,没有任何瓜葛。”不等她开口,韩朔便先道:“臣没有什么能回答娘娘的,也请皇上皇后明鉴,臣对皇室之心,可表日月。子虚乌有之言,切莫再听。”
皇后神色复杂地看看他,再看看下头跪着的柔妃,心里也是疑惑。
那天是柔妃带着守宫门的侍卫来显阳殿告诉她,沉贵妃与韩太傅有染的。她听着那些话,再查查沉贵妃的侍寝记录,当真也就信了。可是现在这qíng况,怎么看也觉得柔妃有事瞒着她,并且她说的那些话,也不一定尽是真的了。
瞧她现在看韩太傅的眼神,倒让人觉得与太傅有染的人是她了。
柳柔则脸色白了白,听着韩朔的话,心里痛得厉害。指甲陷进ròu里,她qiáng撑着身子,像是要豁出去一般,颤抖地道:“我柳柔则一生只爱过一个男人,甘心做他手中刀,弓上箭。可现在落到这样的地步,我竟也不恨他。只是想问一声,这么多年来,他可曾对我再有过怜悯之心?就像最开始将我从雪地里救起来一样!”
司马衷莫名其妙地听着,见大殿里的人都变了颜色,疑惑地转头问潋滟:“爱妃,她这是跟谁说话呢?”
潋滟脸色微微僵硬,抿着唇道:“皇上,臣妾也不知道,兴许她是疯了吧。”
韩朔沉着脸瞪了潋滟一眼,接着抬手吩咐:“快将柔妃娘娘请下去。听皇后判决吧,”
怜悯?那是什么东西?他当初将人从雪地里救起来,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天下苍生需要怜悯的太多。他韩朔的怜悯可珍贵着,断然不会轻易与人。
有禁卫进来拉人,连着旁边的“jian夫”一块儿带下去。没人关心她今天到底是为什么遭此横祸。但是从今以后,柔妃这名头是不会再存在于宫中了。
柳柔则的眼眸灰暗了下去,又悲又痛地看了韩朔好一会儿,咬着牙任由禁卫将自己拖了下去。
潋滟一直看着她,直到那海棠色的身影被拖到门口。她才看见柳柔则的嘴唇动了动。
“一生为qíng惹伤心,但愿来生不逢君。”
手不知不觉倾斜了一些,热茶洒了些出来,烫到了手。潋滟倒吸一口冷气,将茶盏放下,拿出帕子来将茶水擦了,低笑:
“热闹看够了,臣妾要告辞回去了。皇后也请保重身子,继续养病。”潋滟起身朝皇上皇后行礼,淡淡地道。
高氏“嗯”了一声。没敢多说。现在瞧着潋滟,她多少有些尴尬,也不知是不是当真错怪了她。小皇帝倒是兴致勃勃地道:“爱妃去休息吧,朕晚上过去陪你。今天这事儿就jiāo给皇后处理了。”
柔妃平时就爱缠着他,少个人烦他,他倒是觉得挺好的。只是不知为什么,沉心的表qíng看起来不太好。像是有些……悲切?
“臣妾遵旨。”皇后应了一声,韩朔便也跟着起身道:“臣今日进宫是要同皇上商议修建运河之事,这会儿后宫无事了,便请皇上移驾太极殿吧。”
昨天潋滟给他的信,只说让他?昏从东侧门入宫,顺便找个人在那儿站着。宫里头给他传了消息说柔妃去找了她,他一笑,也明白潋滟的意思。
少一个柔妃,还会有其他人被送进宫来。他当真是不痛不痒。只是这会儿不知怎么,看旁边这丫头的表qíng,心下也觉得有些不痛快了。
“好啊,太傅,去太极殿吧。”司马衷站起来,拉着韩朔就往外走。潋滟跟在后头也退出了显阳殿,扶着含笑的手坐上软轿,慢慢往沉香宫去。
可是轿子没走一会儿,竟然改了方向。潋滟察觉到了,却没吭声。
“娘娘,前头是御花园。”含笑的声音有些沉重。
潋滟点头,喊了一声“停轿”。
轿子停在御花园的东入口,潋滟下来,四处扫了一眼,低声道:“含笑你带着轿子先回去吧,本宫去逛逛就回来。”
“是。”含笑屈膝,吩咐轿子调头,继续往沉香宫走。
能让轿夫改方向,那人必然是有事找她。潋滟不关心他怎么敷衍小傻子,只慢慢地往太液池那边走。走到假山后的dòng口处,站了一会儿。
“娘娘。”韩朔来得不快不慢,一身绛色的绣云官袍也不是太显眼。
潋滟挑着眼角看他:“太傅好闲qíng,不让本宫回去休息,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韩朔抬头,脸上还是似笑非笑,上前拉着潋滟的手就钻进了后头的dòngxué里。
潋滟皱眉,大哥那件事她还耿耿于怀,没寻着时机去救。这会儿韩朔要同她亲近,她是觉得浑身上下都别扭。
“伤可好些了?”韩朔毫不避讳地挑开潋滟的衣带。小心地拉开她的衣襟,看了看她肩头那一处最严重的鞭伤。啧,疤痕好重,愈合得还不是很好。
潋滟冷笑:“多谢太傅关心,本宫这伤还得养一段时间。只是疤痕丑陋。可能以后要请多多包涵了。”
假惺惺,韩朔最让人恶心的地方,就是实在太假惺惺了。
“你没用我拿给你的生肌膏么?”韩朔皱眉:“柔妃应该拿给你了,而且没动什么手脚。”
潋滟挑眉:“是有一瓶那个东西,休语收着呢,还没用。”
语气生硬,听得韩朔也着恼。他心下只庆幸潋滟这一张脸没事,不然他可能就没现下这样不动声色了。
“楚中丞如今还在狱中。”韩朔换了个话头,淡淡地道:“臣去看过了,没受什么罪。”
潋滟抬头看他:“韩朔,你就不能放过他?”
韩朔笑:“娘娘哪里的话,楚中丞犯了大罪,没诛连就已经是臣求了qíng。还能指望他能保住xing命么?”
掌权者,玩弄人命于鼓掌。潋滟知道,若是他想救,就算是凌迟的死罪,也是有活路的。可是现在,韩朔一脸玩味,明显就是喜欢看她着急。大哥死了,对他百利无一害,他又怎么肯放过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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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胡晋不两立,qíng却可相通(猫咪归来马车加更)
她转身想走,在这狭窄的空间里,韩朔的呼吸都近在咫尺,难免有些烦躁。可是她刚一动,面前的人也跟着动,拦住她的去路,低低的叹息一声:“跟我在一起呆会儿很难?”
潋滟很想点头,太难了。可是这话转念细品,她想起来了,最近发生的事qíng有点儿多,她忘记主动往他府上送了。这转眼就是一个多月过去,他这是没吃到,又开始惦记了。
难怪会主动来找她。
眼睛往他下身扫了一眼,潋滟笑了笑,道:“洛阳烟花繁华地。不缺风流的去处。本宫不愿意与太傅久呆,自然有人是愿意的,只是看太傅肯不肯出银子。”
韩朔的脸上变了几变,目光里划过一丝狠戾。
“这身伤可是疼得很,太傅应该还要去太极殿议事。本宫就先回去了。”潋滟朝他妩媚一笑,侧身挤过,出了假山dòngxué,疾步就往西门回沉香宫。
韩子狐站在原地,侧头看着她离开。过了好一会儿。嘴里轻嗤一声,拂了拂袍子。
她可能说得对,愿意陪他的人不少,他何必要来她这里找不痛快。
朝中最近开始有不少人纷纷下狱,不是因为讥讽当政。就是因为犯了什么诛连全族的大错。敏锐的人都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好像从楚中丞入狱之后,年轻一辈的官员不少都被陷进去了。
洛阳太学生开始担忧朝政,放眼望去,朝中老臣多数是韩朔一党。年轻有为者。要么官职不高,要么接连被陷害。这么大的动静,皇上也一句话没说,只韩太傅出来说一句:
“如今居心叵测者颇多,望各位同僚克己守法,只做分内之事。”
潋滟听得直想笑,居心叵测,这个词韩朔也好意思用在别人身上。
不过她不关心别人如何,自家大哥总是要去看看的。如今可以走动了,她便去问皇帝求了一面令牌,好歹装装样子,然后再疏通关系,去天牢见楚弘羽。
离行刑之期不过十日了,潋滟有些愧疚,这时候才能去看他。提着食盒站在牢门前面的时候,她看见自家大哥正盘腿坐在糙堆上,身上还算整洁,只是有些微的伤痕。
“大哥。”清脆的声音响起,楚弘羽微微眯了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
“潋滟?”
潋滟走进去,将食盒放在地上,红着眼睛看着楚弘羽道:“我来迟了。”
已经是很久不见,大哥还是以前的模样,站起来比她高了许多,应着文人雅士赞他那句“巍巍乎如玉山之将倾。”下巴上有些青色的胡渣,长发披散。若不是衣裳上那一个刺眼的“囚”字,潋滟兴许还会打趣他一句,当真是越发俊朗了。
“没有迟,总想着死之前好歹能见你一面。”楚弘羽笑了笑。想伸手像以前那样摸摸潋滟的头发,却看着她那盘起的发髻,半路将手收了回去。
“你怎么会死。”潋滟抿唇,拉着他的手站到角落去,低声道:“大哥你如实讲事qíng告诉我一遍,哪怕有丝毫的转机,我也一定会救你出去。这一遭罪,你不该受。”
她到现在还是觉得,大哥定然是被韩朔陷害的。
哪知,楚弘羽笑了笑,摇了摇头,声音很是坦然:“这一遭,的确是我该受的。没连累你和父亲,我已经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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