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华看着代云,内心终有点不忍,挥手示意随从退下。待周围的人都下去,阙华长呼了一口气,说道,“云儿,你可曾怪过我?”
代云沉默了半响,转而低头道:“代云不敢!”
看着眼前虽然低着头,身板却仍然僵硬笔直的人儿,年轻的皇帝轻叹了口气,“云儿,多年不见你我之间倒是越发生疏了。其实朕一直以为,娶你的那个人会是朕。曾经朕以为坐拥天下就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qíng,可是朕能左右天下,却左右不了自己!云儿,你明白朕的难处吗?”
那一声声云儿就像一只手狠狠得揪住了代云的心,她能明白,可是明白有什么用,心还是会疼。代云说不出话,只能转身看向满池枯萎的荷叶。
父亲在时,最是爱惜这满池荷花,据说,这是母亲生前的最爱之物。可是自代云上战场后就遣散大部分家仆,这流云府,也就没人打理这满池荷花,自然是凋零萧条。枯枝烂叶满池,一点都没有当年父亲在的时候那般有生气的模样。只怕自己出嫁后这穆府也会更萧条。
阙华也看向满湖枯萎的荷叶,又说道:“云儿,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年在练兵场?那时的你一身男装,正在练箭。箭法极佳,当时我就在想,这人怎么这么厉害?后来才知道,代云的箭法百步穿杨,可谓当世之最!”
提起当年第一次见面,穆代云也不由得嘴角一扬,“代云自是记得,那年的皇上刚为太子,年幼顽皮,随太傅来我家,结果偷偷溜去了练兵场。见我在练箭,硬要与代云比试,结果输了还耍赖,害我被爹罚站!”
“是啊!那时的我年少气盛,结果输给了代云,心里不服气又仗着自己是太子就胡搅蛮缠起来。那时代云觉得极度委屈,竟然哭了起来,害我束手无策,这才知道,原来代云竟是女儿身。当时我就觉得,女孩不是应该被捧在手心呵护着吗,怎么能在兵练场受这种欺负。”
“家父是位将军,最大的心愿是有位儿子能与他并肩沙场,保家卫国。可是我娘生下我就病逝,我爹痴qíng,不愿另娶,子嗣之事就成了他最大的遗憾。所以我爹从小就把我当男孩养。那时候我很希望穿一回女儿装,做回女儿身。代云还记得,十二岁那年的代云的生辰,皇上派人送来了女装,那是我的第一件女装。”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云儿笑,那么美。那时我承诺,云儿想要什么,我都会。”
代云内心一闷,手不由自主捏成了拳头,然后缓缓松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都是儿时戏言,陛下不必太计较。”
“朕是天子,说话自然是会算数。”帝王连忙反驳道。
代云看着阙华的表qíng,心里一噎,面上表qíng似乎松动,嘴唇微动,那一刻,她差点就要从了自己的心意,她想告诉眼前这位君王,自己不想嫁,哪怕孤独终老也不想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与一个从未见过的人过一辈子,更不想成为一颗jiāo易的棋子!
可终究,她还是记起了自己的身份,自己没有资格要求任何,因为对面这个人,是君王。
代云面容恢复了平静,一低头,拱手道:“那就请皇上允了代云,做一世明君,建一个太平盛世!”
阙华一震,看着眼前恭敬的女子,沉默一息,轻轻叹口气说,“若这是云儿想要的,朕自是极力为之。云儿出嫁后,流云府,还给你留着,如想回来,这是你娘家,我永远会是你。。。是你的皇兄!”
代云内心翻滚,极力使自己语气平常,“代云谢过皇。。。皇兄!”
已是深秋,天气有点冷。
在秋风萧瑟中的京都却一片喜庆的模样!
良辰吉日!安青公主出嫁!
这一日,十里红妆,京都百姓夹道相送,天子御赐凤冠,第一绣娘呕心沥血赶绣嫁衣,这派头无一不显出皇家尊严。
皇家嫁女,哪怕是义女,自是做足了架子,丰厚赏赐陪嫁,庞大的送亲队伍。而且这个公主还是曾经的流云将军,那就更不得了,八百骑兵,严谨肃穆,从京城一直护送到莫家庄,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这一路上的气势磅礴,知道的是皇家嫁女,流云将军大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兵打仗,沿路抢亲!
只是这一路可憋屈了代云。
代云多年来习惯了坐在马背上驰骋风驰电掣,一下子坐在这狭小的轿子内一路颠簸,guī速前进,浑身早已极为不自在,就只恨不得下轿步。
可是每次只要稍稍撩起轿子垂帘,头还没伸出去,就会被喜娘狠狠摁回去,接着扯着那哭丧般的嗓子大喊:“公主,这不吉利!这不吉利!”
那呼天抢地的嗓音震得代云一阵头皮发麻,咬牙无数次,这喜娘特意来治自己的吗?别让本将军知道是谁找来的!!!!
三天过去,代云浑身一阵烦躁,认真的思考着要不要抢过随从的马逃婚,把他塞进轿子代替自己,幸好,莫家庄终于到了!
代云被喜娘扶着走下喜轿,两眼被红盖头一遮,一片喜庆的红,只能垂眼看到自己的脚尖。脚刚落地,就见一双苍白的手接过红绸另一端,接着,代云看到一双坐在轮椅上的腿。依旧是喜娘扶着代云,而莫家家主也被人推着轮椅走在她身边。
喧嚣锣鼓,浩大的排场,繁琐的礼节,宾客们豪迈的斗酒,一片喜庆。折腾半日,终于礼成。在高喊礼成的那一霎那,宾客们发出一片惊天的喧闹。
代云耳力惊人,能在一片喧哗中辨别出依稀的话语,大声祝贺的,话语中带讽刺的,不屑的,应有尽有,代云不由叹息,这莫家似乎也不是什么让人消停的地方。
在喜娘的搀扶下,代云被送入dòng房,瞬间所有喧嚣隔于门外。红烛摇曳,忽明忽暗,屋内一片寂静。
喜娘们都出去了,刚把门关上,代云一把扯下头上的盖头,无趣的打量环顾陌生的屋子。不算奢华,却也温暖舒适,到处都是红色,新布置的新房看不出主人的喜好。不过,屋内摆设,物品都不曾放到高位,大概是下人们体贴主子。
代云收回目光,垂眼看向自己身上的嫁衣,刺眼的红。
曾几何时,代云也幻想过这一天,幻想着阙华挑开自己的盖头,对自己温柔的笑,。可是后来,阙华娶碧蕊为后,代云就不曾幻想过成亲的模样。代云就知道,他们已经不可能了,她可以为他守护往朝江山,可以为他不要了xing命,但是不愿意与另一个女人或者一堆女人去争风吃醋,这是作为穆家人的骄傲。
即使心中想的透彻,在那冰冷萧瑟的边塞之夜,望着那透着死亡气息的战场,却仍然忍不住回想和阙华在一起的日子,脑海里却再也想像不出自己穿嫁衣的模样,那份回想是在那冰冷绝望之地支撑下来唯一的温暖。
那寒冷却又充满激qíng的北镜,那用鲜血铸造的北镜安宁,苦,却又有兄弟之qíng,有信念,有血有ròu,只是现在恐怕再难回去了。
等待总是很无趣的,代云愉快的起来伸了个懒腰,顺手拿起桌上的酒壶往嘴里倒。一口下去酒没了!代云无语,真抠!可是我们大将军忘了,那是合欢酒!合欢酒!
若是宫中教规矩的老嬷嬷要是看到了这一幕,估计会锤头顿足,当场吐血身亡,自己苦口婆心一个月,就教出这么个德行的公主,估计自己是晚节不保!
代云不知无聊了多久,直到门外的喧嚣渐渐平息。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走来,代云赶紧把盖头盖在头上,坐在chuáng边。
被轻轻推开,却是一个丫鬟的声音,透过红色的盖头,代云能看到丫鬟微微福了下身子说道,声音有点微颤:”家主让。让传话,今晚,他,他有事qíng要处理。请主母自己早点休息!“
代云一愣,这是。。。要在dòng房夜独守空房?
代云道:“我知道了!”
丫鬟低着头继续道:“我与小莲就在门外头,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们!”
“好的!”代云道。
门被轻轻关上,代云一把撤掉头上的盖头随手一扔,摆个大字躺在chuáng上,不来就不来吧,本将军乐的自在!
代云微闭双眼,门外传来来两个丫鬟的低语,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是代云却耳力过人,自然就听得一清二楚了。
一个丫鬟问道:“今天dòng房花烛夜,家主就不过来吗?”
刚才传话的丫鬟答道:“可不是吗?这安青公主是什么人呀,修罗流云将军。谁娶了凶神恶煞的将军都会躲得远远的!“
“可是,听说这道懿旨可是我们家主自己亲自去请旨求来的呀?”
“这你可不知道了,我们家主当初请旨的可是当今皇帝的另一个义妹,玲珑公主!结果最后下旨却成了这个安青公主!”
☆、初次相见
“原来是这样啊!那可难怪了,听说玲珑公主长得美若天仙,才艺双全,有着过目不忘之能。与这个凶神恶煞的安青公主可不能一概而论的。”
“那当然,玲珑公主虽然也是赐封的公主,那人家是从小在宫中长大知书达理高贵典雅。哪像这个什么安青公主,那叫什么,人称冷血修罗啊!只要一想到那手上累累的血债,那拂羽箭下的无数冤魂,那就叫人抖上一抖!何况还要同chuáng共眠!”
代云静静听着,嘴角勾起冷冷一笑,玲珑公主!这莫离还真是眼光不俗啊!
原来人家也是娶的不qíng不愿呀!原来自己这个莫家夫人,只是人家家主迫于皇命不得不给,自己才捡来的!
这么想来,自己命似乎还不错,莫名一场chūn猎就捡来了公主身份,又莫名一道懿旨,捡来了莫家主母的身份!只是人家心里惦记着可是那举世无双的玲珑公主。
这玲珑公主是当今太后表兄长,也就是前朝太傅的女儿,名叫玲珑。可是玲珑出生时生母难产去世,随后太傅思妻心切,不就也就随着去了。前朝皇后也就是当今太后怜惜玲珑,便将她接回宫中抚养,先皇亲赐玲珑公主。
听说这玲珑公主长得甜美可人,有过目不忘之能,深得太后和宫中各皇子喜欢。民间传言,这玲珑公主迟早会成为皇家的媳妇,就不知是哪个皇子有这福分!
这莫家主子胆子也忒大了,胆敢和皇家抢媳妇,还光明正大的去请旨!不被皇子们暗杀就不错了!不过确实也是,能求来自己这冷血修罗已经是皇家开恩了!不过那家主也真是傻子,不知道坑蒙拐骗先去骗了那玲珑公主的心,在闹上那么一场私奔的戏码,说不定皇家为了颜面还能把那举世无双的皇家准媳妇割爱赐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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