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需要特殊照顾的患者。
只是一名患者。
靡音站在医厅门口,忽然之间,感觉到天旋地转。
她的手,忙紧紧抓住雕花木门。
如葱般的手指,死死地,像是要掐入木头中。
她紧紧地咬住嘴唇,牙齿挤压着唇瓣,下面的血液,全都逃窜。
她的唇,开始苍白。
她的脸色,也开始苍白。
她的生命,早就已经是苍白。
而当她稳住身子,重新将目光投向厅内时,却发现,慕qíng已经发现了自己。
她的样子,是异常的。
“靡音,你怎么了?”慕qíng问。
靡音什么也没说,她转身,跑走了。
此刻的靡音,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她任由自己,带领着自己逃跑。
天空,忽然之间,yīn云密布,那些厚重的云,层层叠叠,像是要向着地面压来。
向着人的心,压来。
靡音跑出了山庄。
但是她并没有回极净万为她安排的府邸。
她在山林中奔跑着。
快速地奔跑着。
天色,瞬间就暗了下来。
周围,都是浓浓的黯淡的huáng色。
没有任何缓冲的时间,bào雨就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珠,砸在靡音身上。
凛冽的风,刮着靡音的脸庞。
刺骨的冷,钻入靡音的骨髓。
脚下的泥土,被雨水浸润,变得软滑无比。
靡音一路跌跌撞撞,摔倒了许多次。
她的身上,脸上,都是肮脏的泥土,被雨水冲刷成纵横的一条条。
láng狈而脆弱。
地上,还有很多的小石子,有着尖锐的棱角。
靡音跌落在地时,手腕上就被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殷红的血,合着灰色的泥,在她的身体表面流淌着。
但她似乎是无知无觉的。
感觉不到痛。
此刻,她的心里,暗涌着一股无比复杂的qíng绪。
众多的事,众多的人,jiāo杂在一起,成为钝钝的刀,一点点地凌迟着她。
靡音的衣服,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体上,成为第二层皮肤。
她就这么拖着浸满雨水的身子,在山林中奔跑着。
她的眼睛,被狂风,被bào雨所击打,一直是眯fèng着的。
而当她能够睁开眼时,已经来到了亭子中。
就是这间亭子,就是在这里,靡音将自己的全部事qíng,都告诉了慕qíng。
当靡音走进亭子中时,虽然外面的世界仍然是狂风骤雨,但是她却感觉到了沉静。
风声,雨声,她都听不见了。
亭子的下面,便是山坡。
倾斜的山坡。
跌下去,是没有活路的。
而靡音,则站在了亭子的护栏上。
在风雨之中,她纤细的身影,在护栏上,摇摇晃晃地站立着。
生命中的太多事qíng,都像是这bào风雨一般,加诸在靡音的身上。
她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
即使再坚韧的糙,也会有折断的一天。
而现在,就是那一天。
靡音站在护栏之上。
她的脚下,只有方寸之地。
如果滑倒,便会跌落,继而摔下山崖。
那么,她的一生,就这么完结了。
是的,就这么,完结了。
靡音站在上面。
大雨,浇得她睁不开眼。
大风,刮得她抬不起头。
天地间,是一片苍茫,看不见未来。
其实,只要这么一下,她就可以解除痛苦了,不是吗?
只要这么一下。
她就可以获得重生。
什么,都可以重新来过了。
她试探xing地,抬起了一只脚。
身体,开始不稳,像是失去了平衡的船只,在惊涛骇làng中摇晃。
靡音闭上眼,准备任由老天处置她的身体。
即使是跌落山崖,还是其他,靡音都不想再管。
任由老天处置。
靡音的嘴角,在冰冷的雨水冲刷下,开始微微勾起。
再镇定不过。
她的眼前,是豆大的雨珠,打在她的面颊上。
她的耳边,是呼呼的风声,chuī着她的耳膜。
靡音听不见,她也看不见了。
她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
或者,她正在慢慢远离。
忽然,一道凌厉的闪电划破乌云密布的天际,像是一块大布被qiáng行撕开。
那刺目的亮光,穿过靡音的眼睑,就这么穿入靡音的脑子。
她周身的神经,猛地被牵扯了下。
以此同时,身体彻底失去了平衡。
靡音感觉到,她脚下一滑,接着,身体就腾空了。
她的心,却很沉寂。
然而,就在她的身体向着山崖下摔下时,一个人,抓住了靡音的手臂。
那只拉住她身体的手,很柔&软,但同时,却有着坚定的力量。
在这yīn冷的天气中,他的手,却依旧有着隐隐的暖意。
一直,传递到靡音的血液中。
靡音睁不开眼,但是她却知道,这个救自己的人,就是慕qíng。
只有他,才会有这么温和的手。
只有他,只有他。
可是,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靡音的心中,有一个清晰的答案。
因为,她是他的病人。
她的生命,是他所珍惜的。
或者说,慕qíng在乎的,只是她的生命。
只是她的生命。
靡音不想要这样的救赎。
她不需要这样的救赎。
所以,她的手,正在从慕qíng的手中滑脱。
她想要下沉与坠&落。
下沉与坠&落,拥有着黑暗的令人快乐的魔力。
靡音想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获得这样的魔力。
所以,她的身体,随着自己的意志,在不断地下沉。
她即将脱离慕qíng的掌控。
就在这时,靡音听见了一阵被雨水浸泡得朦胧的声音。
“靡音,求求你,留下来。”
是慕qíng的声音。
他的声音里,有着请求,有着不属于他的波动的qíng绪。
靡音被迷惑了。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qíng绪。
她以为,他永远都是平静的,像是溪流,永远也不会有波动。
就在这犹豫的时间中,靡音被慕qíng给拉了上去。
她和慕qíng一起,倒在了亭子中。
亭子,遮住了风,挡住了雨,
靡音,能够看见了。
她看见了慕qíng那张略显苍白的脸。
他的脸上,全是雨珠。
透明的雨珠,顺着他的脸颊滑下。
慕qíng的目光,顺着那沾染着雨珠的睫毛,看向靡音。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靡音没有回答。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所以,她保持着沉默。
她努力地撑起身子,想要站起。
可是慕qíng拉住了她的手。
靡音被这样的一拉,重新扑在了慕qíng的怀中。
她和他,面对面看着。
靡音感觉到了冷,她的嘴唇,在哆嗦着:“这不关你的事qíng。”
但是靡音知道,这是谎话。
慕qíng看着她,眼中,仿佛有无数的烟云在聚散不休。
他的声音,和平时一样和缓,却多了一种清澈。
像是要将一切挑明的清澈:“不,这关我的事qíng……我关心,我很关心。”
“为什么?”靡音看入他的眼睛:“为什么你要关心,是因为我是你的病人是吗?你的身份,注定了你无法放弃任何一条生命是吗?”
慕qíng承受着她的目光。
他将靡音的目光,全部吸收入了自己的身体:“是的。”
是的。
他这么回答。
靡音的血液中喧嚣的成分,都瞬间归于沉寂。
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摔碎了。
或许,是一个希望。
靡音的面孔,是无法言语的黯淡。
是连雨水,也无法冲刷走的黯淡。
一滴残留的雨水,滑过她嘴角的苦笑。
终于,她听见了实话。
终于,她从慕qíng的嘴中,听见了他的真实心意。
是的,她不过是他的病人。
不过,是他千千万万个病人中的一个。
靡音第二次想要站起,但是,慕qíng牢牢地禁锢住她的腰肢。
因为,他的话,并没有说完。
“是的,我的身份,注定了我无法放弃任何一条生命。但是……”他说:“你是不同的,靡音,我不仅仅把你当成我的病人。我想要的,更多,更复杂。”
“你想要什么?”靡音看着他的眼角眉梢:“你,想要什么?”
慕qíng没有回答。
他低头,吻上了她。
他的嘴唇,是柔&软的,像花瓣一般柔&软。
他的嘴唇,是温热的,融化了靡音全身。
靡音的心里,有个小小的东西,在不断地膨胀。
里面,是突如其来的一种欣喜。
像是暖热的chūn风,包围着靡音。
她不再颤抖,不再感觉到冷。
bào雨,来得快也去得快。
天空,瞬间变得明净辽远。
那种蔚蓝,迷惑了人心。
像是噙在眼中的一滴泪珠。
等柳易风和高远修一起来到山上,寻找靡音和慕qíng时,却发现,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增添了,新的东西。
就像是,挂在天际的那道彩虹。
崭新的彩虹。
睹此qíng状,柳易风的脸上,是欣慰。
而高远修的眼中,闪过一道淡淡的灰色。
靡音的手臂受了伤,再加上雨后路滑,他们便决定暂时在山庄内住一晚。
等慕qíng将靡音的伤口包扎好后,便离开。
因为他看得出来,一旁的高远修,有话要对靡音说。
而靡音,自然也看了出来。
所以,当慕qíng离开后,靡音对着门边的高远修笑笑。
高远修慢慢地走了过去,来到chuang边,坐下。
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却不知从何开口。
还是靡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远修,我想,我不能跟你回去了。”
靡音记得,自己曾经告诉过高远修,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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