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项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浓眉皱得更紧,多年前的那场仗,虽然不是他亲历,但是那些战况,他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那一年,南宫,才十四岁,如今时隔多年,他只会进不会退。而这些年来,他也一直将其当成是自已最大的敌手。伸手敲了敲桌子,制止他们的谈论,沉声道:“事qíng绝不会像你们说得那么简单,你们可以轻视任何人,但绝对不能小看南宫晔。此人战术,天下间少有人能敌,我们绝不可掉以……”
“掉以轻心”四字还未说完,只听——
“砰——!!!”彷佛天崩地裂之声自头顶上方传来,众人大惊,连忙出账,一望之下,眼瞪大如铜铃,惊骇得无以复加。
只见一大股水流带着奔腾的寒气,自西边山顶兜头急灌,彷如天上银河破漏,呼啸着yù将整个大地吞没。而被冰水砸中之人连叫一声也来不及。
整个山谷之中,惊恐之声遽起,数十万人,因这一瞬的遽变而慌乱逃窜,早忘了军规为何物。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随着火药爆炸之音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轰鸣之声不绝于耳,巨大的雪体以迅疾之姿,铺天盖地而来,声势凌厉。
军人,面对敌人,可以无畏无惧,抛头颅洒热血,但是,当他们面临庞大无敌的自然之物,毫无生存机会时,便只能选择逃命。
原来有时候,人多也不是什么好事,想跑都跑不动,有人挤有人推,倒地,便再也爬不起来。
脚底,踩得都是自已人的头颅,眼珠爆裂,脑浆四溅,惨不忍睹。
“都停住,不准乱!”杨项最先恢复镇定,大声下令,却没有一个人停下,就连将领们都乱成一团。
他咬牙暗道:好一个南宫晔,够狠,够绝!
山顶。冰水,像是沉寂了千年,一朝得到释放,凶猛异样。
雪崩一发而不可收拾,整座山都在颤抖,随时都有崩塌的可能。
莫残歌与冷意潇点燃火药之后,连忙离开,正yù下山,却在临近边缘之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脚下开裂竟是黑幽一片,似是深dòng。
二人心中大骇,因脚下并无支点撑点,便控制不住身子,朝着黑暗的不知深浅的山dòng中,沉沉坠去,而头顶,是无数雪体土石,滚滚而下。
不能落入dòng中,否则,山塌地裂,任是他们武功再高,也只有被埋的份,生存的可能xing,渺茫无几。
莫残歌将烈焰往冷意潇面前一横。“借力上去,快!”
冷意潇一怔,手中的剑也递了过去。“同上。”
眼色互递,同时脚尖轻点,二人便纵身破层层雪雾,往上跃去。眼看就要出了dòng口,却遭逢山石摇动,崩裂,一块巨石受力,朝着dòng口迅速滚落,向冷意潇当头砸下。
莫残歌大惊,没有半分犹豫,立刻聚全身之力,扬起烈焰直劈巨石。
石分二班,一半落空,一半偏离半毫,正中冷意潇的肩膀,只听他一声闷哼,身形再次飞速下坠,莫残歌一骇,想拉他都已经来不及。顿时,面色煞白,眼前立时浮现心中的那名女子在得知消息后的哀绝神qíng,心中一窒,就要伸手往下,却听道:“告诉嫣儿,不必为我伤心,只要她幸福,我便会幸福……”
冷意潇昂首凄然一笑,看头顶雪雾翻飞,映在他眼中,却是空茫一片。
嫣儿,对不起,哥哥无用,说要永远守护你,到头来,却要你为我伤心……
我的嫣儿,不必难过,不必难过……
夜妖娆-第一百二十九章
临绝谷一战,金国二十余万大军全军覆没,封国不费一兵一卒,大获全胜。战神之名再一次遍传九州。然而,封军却并无庆功宴,也无应有的喜悦,只因本次战役的功臣,两位英勇的将军在炸湖之后,踪迹全无,生死不明。大军全部出动,几乎将整座山谷翻了个遍,也未曾找到他二人。
南宫晔立在谷口,看数十万人的尸体横积,脑浆肝肠早已凝结成冰,随处可见,其形惨烈,实乃空前绝后。战争的胜利,并没有为他带来丝毫的欣慰,而冷意潇与莫残歌二人的失踪,令他的心一如这满目的疮痍,悲凉得无以复加。
陌儿,对不起!
这一次,他该如何向她jiāo代?
计谋,是他所出,人选,为他所定。结局,是好是坏,也要由他来担负。
冷风如兵刃,刺穿他的肌肤直达心底,一片透心冰凉。生命之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光明,在短短的一日不到,再次熄灭,回归漫无边际的黑暗当中。
雪芒反she而出的惨白日光,将他俊美绝伦的面庞映得苍白如纸。
南宫傲立在他身后,看他漆黑的衣袂在风中翻飞着嘶吼,无声的宣泄着主人难以言喻的悲绝。
张了张口,终是无力唤了一声:“晔……”
没有任何回应,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不怕晔怪他,他只担心晔的身子未愈,是否能承受这寒风的侵袭。意潇与莫残歌的生死未卜,他又何尝不难过,但他身为一国之君,一切只能以大局为重。凝儿,若要怪,就怪他吧。
南宫晔面上是死一般沉寂的表qíng,目光扫过满地的尸体,缓缓抬头,远处天边有乌云几许,印在眼中灰蒙蒙的一片,遮盖了本该属于他的耀目光华。
“启禀王上,启禀王爷,整个山谷都翻遍了,还是没有发现冷将军和莫将军的尸体……”
一名士兵奉命来报,但他话未说完,南宫晔转头一记冷光she来,那士兵身子一抖,直觉背脊发寒,头低得更低,脑门已挨着冰凉的地面,只等着被训斥。
南宫晔冷冷道:“一群废物!谁让你们找尸体?本王要的是活人,滚回去,接着找。”
“是,是!”那士兵忙磕着头应了,连滚带牌的消失在他的视线当中。
易语红着眼眶,上前轻轻唤道:“三哥,你先回去吧,这儿……有我们在就行了。”
南宫晔仿若未闻,只定定的望着那座崩塌的西山上堆积的乱石,脑海中全都是她悲痛yù绝的表qíng。莫残歌,意潇,请你们为了她,一定要活着。
易语见他没反应,无奈的回头望向齐澈。
齐澈叹了口气,走上前,却是对着南宫傲,请示道:“王上,我军在此搜寻已有数日,您看是否抽调一半兵力,趁着金国还未来得及调派援军之前北进,夺回我们丢失的城池?”
南宫傲看着南宫晔的背影,沉默无声。
南宫晔收回目光,深吸一口凉气再吐出,依旧没有温度。就那么背对着他们,用没有任何qíng绪的和声音,道:“齐澈,你速去点五万jīng兵,本王要亲自前往,收复失城。”
三人面色皆变,易语急道:“三哥,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已的身子啊?”
齐澈道:“敌军主力已被歼灭,其留守在那三座城池的兵力不会很足,我们要夺城应该不难,王爷无需亲自前往,又何必……”
南宫晔转身,冷冷截口:“这是命令,你只需照办即可,不必多言。本王身子如何,自已心里有数。”
齐澈微微一怔,立刻按军中礼仪行事。“齐澈领命。”
易语蹩了蹩眉,道:“三哥,齐澈也是为你好啊。”
齐澈拧眉,忙给她递了颜色,示意她别再说了,军中命令不同于平常的相处,本就该无条件服从,没有好意歹意之分。
南宫傲却开口劝阻,却见他一眼瞥来,不是冷厉,而是不可摧毁的坚定,令他所有的话语全部哽在喉间,无法说出。
南宫晔自他二人之间擦身而过,丝毫不见停留。寒风凛冽,将垂散的长发chuī往一边,凌空飘摇,袖袍摆动,随着稳健的步伐,发出簌簌之音。他挺直的背脊是坚毅的线条,投在地面被拉的细长的影子,浅淡的几乎看不见,彷佛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一般。
南宫傲望着那孤寂萧瑟的背影,忽然就觉得心里一阵酸涩。“晔,我……对不起。”也许这一回,他又错了,他可以打晕他,保住他的命,但是没能救得了他的心。
南宫晔顿住步子,却并未回头,只面无表qíng,淡淡道:“王兄,你没错,勿需自责。”
作为一个兄长,王兄没错,作为一个君主,王兄也没错。
那么,是他错了吗?错在他不该记得有那么一个湖?错在他想要早些解决封国的困境?还是错在他不该不知道意潇是他的哥哥?又或者错在他不该没有防备以至于被王兄一击昏倒?
没有,也许都没有错,但是……这个结果,就是错了。
伸手从怀中掏出那张看了无数遍的字条。短短三字,承载着两个人的全部感qíng,令他从一开始的惊喜,到如今再看,只剩下满心的悲凉,无处宣泄。
难道,要和相爱的人相守,真的就这么难吗?
长叹了一口气,收起手中的字条。大步前行,伴着他的,始终是身后拖得长长的影子。
封国辰王亲自领兵,收复失地。三座城池留守的金军,因临绝谷一役的惨况,无不闻风丧胆,或弃城而逃,或死守不出。不论是哪一种qíng形,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凡辰王所到之处,金军一个不留。每收回一座城,便会留人安抚,将金军自城中百姓之处搜刮而来的钱粮财物,返还于民。每过一处,百姓臣民无不欢呼呐喊,视他为神明。
金国并未派援军,只于边关屯兵防守,北方战事暂歇。南边翌国听闻金国战况,也暂缓攻势。而翌国王上,身体每况愈下,几名王子之间,明争暗斗,愈加激烈。
封国危机暂解,又逢除夕降临,家家户户,皆是喜庆之气。城中各富商官吏难得一见这等惊世人物,便yù巴结讨好,争相大摆筵席,yù请辰王赏脸,却屡屡遭拒,也不气馁,反倒变着法的,将美酒佳人送往辰王暂住的别馆,结果,不但没得到想要的效果,反倒差一点连命都搭进去。自此,再无人敢提。
南宫傲直接从煌城带部分军队班师回朝,齐澈易语与南宫晔一起,暂留边关宜城,以防金军再度来犯。而冷意潇与莫残歌,仍然下落不明。
宜城别馆,冷月如水洒满遥台。南宫晔立于高高的瑶台一角,彷如遗世独立。
目光望向城里千家万户灯火通明,面色沉默,心中寂寂。
陌儿,她在哪里?
她此刻在做什么?
她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她会有多伤心?
为什么他们之间,要有如此多的波折?用生命和他所有感qíng成就的一丝希望,再次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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