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海,你可曾写过休离心心的休书?”杜大海一进客院正房,苗王太后便冷声喝问起来。
杜大海想也不想便摇头叫道:“我从来没有写过休书。”
冯宝听了这话立刻拍着桌子大喝道:“你没写过休书,那这是什么?你自己过来看!”
杜大海快步到桌上,看到一张已经泛huáng的,上面渗透了斑斑暗黑血迹的文书,细细一看,杜大海震惊的眼睛都直了,他立刻大叫道:“这不是我写的,我从来都没有过休妻的念头。悦心为我孝敬母亲抚育女儿打理家业,我才能无牵无挂的上阵杀敌,她是我的贤内助,我怎么可能会休了她?”
“杜大海,睁大你的狗眼仔细看看,这难道不是你的字?”冯宝怒声喝斥,若非苗王太后事先已经有过吩咐,冯宝才不得不压着xing子不对杜大海大打出手。
杜大海摇头道:“这字虽然很象我的笔迹,但绝对不是我写的。杜大海敢对天发誓,若是我写过休弃悦心的休书,必叫杜大海五雷轰顶不得好死!”qíng急之下,杜大海竟连毒咒都发了起来。
一直坐在上首没有说话的苗王太后沉声说道:“既然不是你写的,那么会是什么人写的呢?”
杜大海粗声道:“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人陷害我!还有,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休书?”
冯宝喝道:“这是心心临死之前,你的母亲派人送给她的,这信上的血迹就是心心吐的血,杜大海,你一定不知道,心心是吐血而死的。她,当着若儿的面吐尽了全身的血,血尽而亡。”
“啊……这……这不可能!”杜大海本能的摇头否定。
“不可能?杜大海,心心吐血的时候,身边只有橘红和若儿,这是她们两人亲眼所见的。杜大海,你必定也不知道,心心过世之后,若儿整整做了三年的恶梦,每夜都会梦到她的娘亲浑身是血,夜夜无法入睡。”冯宝悲怆的喝道。
杜大海听了这话,仿佛被人抽去了筋骨一般,颓然跪坐在地上,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封休书,冯宝的话,撕开了杜大海一直自欺欺人的想法,让他赤果果的面对发妻之死,女儿之伤。
“杜大海,本后相信你不知道心心是怎么死的,你做为她的丈夫,难道不应该查个清楚,还心心一个公道么?拔出扎在若儿心中的刺么?”苗王太后适时沉沉说了一句,让杜大海更加无法承受。
“开棺验尸,请你们的皇上给心心一个公道,还是你将真凶全都jiāo给我们处置,你自己选吧!”冯宝撂下这一句话便什么都不在说了,只坐在一旁瞪起眼睛盯着杜大海,倒要看看他会如何选择。
杜大海一直没有说话,直到他听到一阵脚步声,看到两双脚停在了他的面前。那是一双绣金皂面粉底小朝靴并一双云头绣鞋。
杜大海抬起头来,只见女儿女婿站在自己的面前,女婿面有怒色,而女儿则是满面悲怆。
“若儿,贤婿,你们怎么在这里,你们都知道了?”杜大海惊愕的跳了起来。他怎么都没想到杜衡和萧泽会在此处。
杜衡悲愤难当,几乎说不出话来,萧泽扶着杜衡的手臂,看向杜大海大声质问道:“岳父,公道何在,人心何在?八年的夫妻之qíng,难道在你心里就什么都不是么?妻子惨死,做丈夫的难道不应该为妻子报仇雪恨么?”
杜大海被女婿质问的无言以对,只看向女儿低低叫道:“若儿,爹……”
“若儿是外祖母给我取的名字,杜将军,您叫出这两个字,难道不亏心么,你有什么资格这样称呼我?”杜衡悲愤的叫道。
杜大海沉默了。是啊,他除了提供一半的血脉之外,再没有对女儿尽过任何心力,他有什么资格呢。
“若儿,我真的没有写过休书给你娘亲,也从没有休她之意,你是认识我的字的,一定能看出那不是我的笔迹。他们说你娘亲是中毒吐血而亡的,可当时我不在场,也不知道是什么qíng形,若儿,不论你娘亲因何而死,都不是爹爹下的手,当时爹爹在官驿之中,你一定要相信爹爹啊!”
杜衡冷冷道:“杜将军想要毒死一个人,难道还需要亲自下手么,你甚至都不必开口说话,只要暗示一下,自然会有人替你办的妥妥当当。我娘亲为何而死,为何人所害,只怕除了凶手之外,你是最清楚之人。”
杜大海被女儿犀利的言辞说的无话可说,的确,他是知道,或者说他已经猜出真凶是谁。只是不论是他的母亲何老夫人还是继室妻子苏氏,都是杜大海要保护的对象,不到万不得以之时,杜大海是不可能将她们抛出来的。
“若儿,你别这么说,我长年出征在外,对家中的qíng况并不了解,我真的不知道啊!若儿,这事过去快十年了,你也长大了,嫁了个好夫婿,日子也越过越好,就不要总纠缠着过去之事,放开怀抱才有更好的生活。”杜大海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让在场之人无不怒发冲冠的话。
“太外祖母,我们这便动身吧,亡母的墓地我知道在何处。我们这就去开棺验尸,还亡母一个公道。”杜衡怒极,再也不看杜大海一眼,快步走到苗王太后的面前,恨声叫了起来。
苗王太后重重点头道:“好,就依若儿,泽儿,为我们备车出城!”
萧泽大声应下,立刻跑了出去,杜大海高声大叫道:“贤婿回来……”可是萧泽已经根本不会再理会他了。
“若儿,若儿……你别这样,你听我说,悦心是你的娘亲,可我也是你的父亲啊,你为爹爹想一想,若是让人开了你娘亲的棺,你爹爹这脸还往哪里放!”杜大海急急叫了起来。
杜衡本不yù答理杜大海,可是杜大海的话实在太气人,她愤愤叫道:“娘亲的命还不如你的脸面要紧么?你太无耻了!”
“若儿,到太外祖母这里来。”苗王太后沉声唤了一句。杜衡惨白着一张小脸,咬着牙关走到太外祖母的面前。苗王太后轻轻拍了拍重外孙女儿的小手,柔声说道:“好孩子,犯不上为这种人生气,一切有太外祖母作主。大梁皇帝是位明君,想来不会包庇毒害你娘亲的真凶。这事,他做不了主。”
杜衡偎在苗王太后的身边轻轻嗯了一声,连一眼都不愿再看向杜大海了。杜大海心中着急,张开口还想再叫,可是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苗王太后在叫杜衡到自己身边之时,已经以微不可见的弹指动作向杜大海弹了一下,一只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灰色小虫悄然飞到杜大海身上,在他脖颈处叮了一下,杜大海立刻通身酸软无力,手腿软的抬都抬不起来,喉头也发不出声音了。
这只灰色小虫是苗王太后jīng心培育了十多年才培养出来的,不会要了人的xing命,只是能让失去知觉和说话的能力,这原是为了给一些重伤病人治病之时能让苗王太后耳根子清静,让一些比较痛苦的治疗过程能够顺利进行而培育出来的,不想此时却派了不一般的用场。
萧泽准备好出行的车马,快步进来禀报,苗王太后沉声说道:“泽儿,找个信的过的小厮扶着那忘恩负义的狗贼。”萧泽应了一声,命扣子上前扶着杜大海,杜大海满心惊慌愤怒,只是他如今浑身肌ròu松驰,连通过瞪眼来表达自己的愤怒都不能够了。只能任扣子将他架了起来,象扶虚弱无力的病人一般扶了出去,被塞进了马车。
一行人出了京城西门,向西北方向行走了莫约大半个时辰,来到一处荒凉yīn僻之地。骑马随行的冯益等人看看不远处有一个并不高大的坟头,周围的环境又是这般的yīn冷,心中的怒火便又涨了一层。冯益粗声对儿子说了几句,冯宝应声称是,立刻将杜大海从马车厢中拖出来,揪着他的衣襟喝道:“姓杜的,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就是你们为心心营造的墓地!”
自从石悦心过世之后,杜大海只在送葬之时来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有亲自来拜祭过石悦心,也就是前年将石悦心的牌位请入祖宗祠堂之后,杜大海在祠堂中祭了一回。所以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石悦心的墓地如今是个什么qíng形。听着耳畔的阵阵yīn风,杜大海脸色都青了,他那般对待石悦心,如何能不心虚。
杜衡是跟在苗王太后身边的,这里她在五岁那年来过一回,然后便再没有了亲自出府祭拜娘亲的机会,只能在府中遥祭。直到去年她可以自由出门,才来过几次。后来嫁与萧泽,萧泽又主动陪着她过来祭拜娘亲,杜衡才有机会在亡母墓前一尽孝心。
听舅舅的话,杜衡也低下头,喃喃道:“娘亲在这里很孤单,我也没能常来陪娘亲说话儿。”
苗王太后将重外孙女儿揽入怀上,好言安抚道:“好孩子,可千万别自责,你那是身不由己,不象外头那个人,他明明可以为你娘亲做的更多,可是却什么都没做过。”
说话间便到了石悦心的墓前,一对四十来岁的夫妻快步迎了上来,萧泽解释道:“太外祖母,这是小子安排在这里为岳母护陵的人,她们就住在那边。”萧泽一指不远处一所孤零零的房子介绍起来。
苗王太后点点头,她已经看到石悦心的墓上并无一根杂糙,墓土也不曾松塌,打扫的很是gān净整洁,而且看不出任何刚刚修整过的痕迹,这说明这对守墓夫妻是真的尽心照顾的,便感慨说道:“难为他们了,赏。”
立刻有侍女拿四锭金子送过来,那对夫妻很是憨实,连连摆手道:“恩公已经给了许多银钱,又给小人房子,小人已经很知足,再不敢要赏赐的。”他们口中的恩公说的自然是萧泽,这对夫妻是萧泽无意间救下的,因他们孤苦无依又没有生计手段,而且人又老实厚道,萧泽便安排他们来给石悦心守墓,每月送些米粮过来,他们自己再开片荒地种些小菜,这日子就能过下去了。
萧泽笑道:“何大,既赏了你你就拿着,存起来将来给栓柱娶媳妇用。”有了恩公的话,何大夫妻才千恩万谢的收下了四锭金子。
杜大海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一直都不敢来拜祭石悦心,那是因为他心虚,自欺欺人的以为不看见就可以当这事不存在,当世间从来没有过石悦心这人。可是当看到石悦心的墓地之时,杜大海才发觉不论他怎么自欺欺人,都不能抹去石悦心在人世上走过一遭的事实。她,活色生香的活过,还有一个女儿延续了她的血脉,这一切怎么能可因为假装看不见而抹杀。
苗王太后带着众儿孙向前走,在经过杜大海身边之后,她又悄悄弹了弹手指,杜大海突然发觉得身上有了力气,一声“啊……”也突然冲出口中,却招来了冯宝的一记老拳,“你鬼叫什么!”冯宝打完之后才厉声喝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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