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缓步从两厢下人的夹道之中走进正厅,在堂上主位坐定之后方才淡淡说道:“都起来吧。”
众人齐声道一句:“谢姑娘。”然后才从地上站起来,面朝厅堂的方向躬身垂手站立,她们并不敢直接抬头观瞧,多数都是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的站着,也有那心里有鬼的忍心不住偷眼去瞧自家姑娘,先看看看姑娘的脸色儿如何,有没有要发落她们的意思。
杜衡端端正正坐在四出头紫檀官帽椅上,看着站在门外的下人们,语气平淡的开口说话了。“自本姑娘入住惜雨轩已经三个月了,这三个月来,你们都还当着原本的差使。洒扫院落有八个人,浆洗上八个人,粗使丫鬟八个,三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四人,还有两个一等丫鬟,还有杂役跑腿担水取柴的婆子十人,真是不算不知道,我惜雨轩中竟然有这么多的下人,竟比老夫人院子里的下人都多了。”
站在底下的一众下人听姑娘算这个帐,人人脸都绿了,其实原本惜雨轩中并没有这么多下人,可自从老爷下令将惜雨轩给了大姑娘,不过两三日的工夫,惜雨轩的下人便bào涨了一倍多,那些突然多出来的下人一多半是柳夫人派过来的,还有一小部分是老夫人派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可以随时知道大姑娘这里的动静。
站在两行下人最前头的是两个容貌俏丽的丫鬟,她们一个身穿碧纱长裙外罩翠绿比甲,一个穿了三滚三镶水田衣比甲配茜红棉绫裙子,腰间系着一条松花汗巾,这两人一听姑娘的话音儿意思不对,立刻走出来向上屈膝说道:“姑娘是我们将军府的嫡出大姑娘,自然是无比尊贵,再者姑娘本就是府中娇客,多用几个人也是合qíng合理的。”
杜衡见这两个丫鬟未得主子的同意便跳出来自说自话,脸上的神qíng更淡,眼中的神色越发清冷,站在姑娘身边的寥嬷嬷一见这两个丫鬟跳出来说话,面色一沉喝道:“大胆,姑娘在问你们么?谁许你们开口说话?真当你们是副小姐不成?”
那两个丫鬟被寥嬷嬷不留qíng面的喝斥,早已是粉面透红,连眼圈儿都红的几近充血,泪珠儿直在眼圈中打晃晃,她们两人去年升为一等丫鬟,在府中也算是副小姐的身份,又因为是在惜雨轩中服侍刚刚得宠的大姑娘,虽然她们一直没有被允许到姑娘身边服侍,可是惜雨轩之外的人并不知道实qíng,所以她们出了惜雨轩,府中下人们谁不给她们几分面子,就算是在惜雨轩中,姑娘虽然只叫寥嬷嬷和杨梅在身边服侍,却也没怎么着她们,所以这二人在惜雨轩的小日子过的很是滋润,哪里受过一丁半点儿的委屈。
杜衡知道这那个穿翠绿比甲的名叫碧桃,是继母柳氏派到惜雨轩的眼线之一,穿水田衣比甲那个名唤红菱,是走了老夫人身边得力嬷嬷的路子进的惜雨轩,想来也是在老夫人面前表过忠心的。碧桃是一定不能留的,至于这个红菱,倒要再看一看。
故意沉吟不语,杜衡有意晾着这两个一等大丫鬟,看她二人还会如何,碧桃比红菱机灵,她虽然满面涨红,可是很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奴婢知错,请姑娘责罚。”而红菱却是满心不忿,她虽然不敢说出来,可脸上什么都写清楚了。见碧桃跪倒在地,红菱不得不跪了下来,磕头说道:“奴婢知罪,请姑娘责罚。”
杜衡淡淡道:“你们既然自请责罚,那本姑娘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继续留在惜雨轩中,贬三等丫鬟,第二,不降品级离开惜雨轩。”
又是碧桃抢在头里回话,她想也不想便磕头说道:“回姑娘的话,奴婢知错,qíng愿被贬为三等丫鬟。”
红菱却与碧桃不同,她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才嚅嚅说道:“回姑娘,奴婢……奴婢没有福气不配服侍姑娘,请姑娘把奴婢撵出惜雨轩吧。”一等丫鬟一个月足足有一吊钱的月钱,而且还时不常的能得到主子的额外赏赐,若是被降为三等丫鬟,一个月才有四百文的月钱,还一点儿油水都没有,但凡脑子正常的下人都不会qíng愿自贬也要留下服侍的。
所以碧桃一说qíng愿降为三等丫鬟也要留在惜雨轩中,所有下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众人难免猜测这碧桃姑娘的脑子该不会被门挤了吧。碧桃也是心中暗暗叫苦,刚才她生怕自己被撵出惜雨轩坏了夫人的事,这才不管不顾的自请留下,却忘记了人之常qíng,她这般死赖着不走,岂不是什么馅儿都露了。
杜衡只淡淡一句:“你们两人且一旁站下。”便再没理会碧桃红菱二人,她看着站在下方四十二名丫鬟婆子冷声说道:“惜雨轩不大,用着不这许多下人,你们当中一半以上都要离开惜雨轩,走的人,品级不动,留下的,全部降级使用。你们自己议一议,愿意离开的到杨梅那里报名,愿意留下的到寥嬷嬷处报备。”
听到姑娘说出这一番话,底下的下人全都傻了,这算怎么一档子事,想留下就得降级,她们熬到升一级可有多不容易啊,怎么能说降就降了?那些没有后台的丫鬟婆子还指着月钱帮补家用,再说到哪儿当差不是当差,gān嘛非赖在这惜雨轩中,不招姑娘待见不说,还平白少了几百文月钱。
没用多长时间,自愿降等留下的和自愿离开的下人便重新分成两组,分别去杨梅和寥嬷嬷处报名了。寥嬷嬷和杨梅很快登记好姓名,愿意留下的有二十六人,愿意离开的只有十八个人。杜衡看着两只长短相差明显的队伍,心中暗暗冷笑,看来她的祖母与“好”继母还真是没少下工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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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回收服
寥嬷嬷将两张名册送到姑娘的面前,眼中尽是叹服之意,她真没想到自家姑娘平日不显山不露水不理事,脑子却如此好用,就这么一个简单至极的方法便试出了惜雨轩一众下人的底细,与她这些日子的暗中调查结果完全相符。那些qíng愿留下的,有十八个与继夫人那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有八个与老夫人那边有关系,那些qíng愿离开的,反而都是没有什么后台背景,纯粹是为了赚月钱养家糊口之人。
寥嬷嬷上前在姑娘耳旁低低说了一句,杜衡轻轻点了点头,扬声说道:“杨梅,速将大总管请到惜雨轩来。”杨梅应了一声飞快跑出去,不过盏茶时间就将大总管杜忠请到了惜雨轩。
杜忠已经年逾花甲之人,因这几年没少受挫磨,他的头发胡须全都白了,身量也瘦的紧,不过jīng神却很好,一双眼睛极亮,完全没有老年人那种双目昏花老态龙钟的样子。杜忠快步走入厅中,来到大姑娘面前纳头倒拜,口称:“老奴杜忠叩见大姑娘。”
杜衡敬杜忠是跟过自己娘亲的老管家,因此并不受他全礼,而是偏身侧坐颌首轻道:“大管家免礼,杨梅,快将大管家扶起来,清芬设座,沁芳看茶。”一直侍立在姑娘身后的清芬脆生生的应下,赶紧搬过一只紫檀金瓜形鼓凳放到杜忠的身边,杜忠再次往上谢了座,方才斜签着坐了下来。沁芳也将一盏滚滚的热茶送到了杜忠的手边。
“不知大姑娘传老奴有何吩咐?”杜忠面上含笑,双目微垂只看向大姑娘脚下的位置,并不直视自家主子,很恭顺的问了起来。
杜衡淡淡道:“今日请大管家过来是要重新安排我惜雨轩中的下人,方才清点了一番,原来我惜雨轩中竟有四十四名下人之多,而且她们的差使多有重叠,故而需要清理安排。”
杜忠忙站起来欠身说道:“大姑娘说的是,是老奴照应不周,老奴有罪。”
杜衡浅笑道:“大管家言重了,这些人原是你回府之前就进惜雨轩的,你何过之有?清芬,将这张名单给大管家。”说着,杜衡将手边那份二十六人的名单递了出去。清芬赶紧接过双手奉于杜忠,杜忠拿着名单不解的看向大姑娘,疑惑的问道:“大姑娘,这是?”
杜衡淡淡道:“这是惜雨轩用不了的人,大管家将她们带走重新安排差使吧。”杜忠点了点头,应道:“是,老奴谨遵大姑娘之命。”
有那眼尖的下人发现大管家手中的名单明显很长,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这里杜忠略显沙哑的苍老声音在厅中响了起来,“碧桃,chūn花,陈婆子……”凡是被杜忠点到之人,全是那些自愿降等减月钱也要留在惜雨轩中的下人。
碧桃的脸色刷的青了,其他被点到名的人比她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刷刷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哀求道:“奴婢一心一意服侍姑娘,求姑娘开恩不要撵我们出去。”
杜衡冷冷的看着她们一言不发,杜忠见了立刻高声喝道:“大胆,姑娘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们怎敢多嘴多舌。”
碧桃一想到自己被撵出惜雨轩后将要面临的可怕下场,哪里还顾的上大管家的喝斥,只是拼命磕头哀求姑娘留下自己。而那十八个不愿降等的丫鬟婆子见此qíng形脸也绿了,她们心中暗自忖度着,姑娘既然将愿意留下的撵走了,那么她们这些不愿意留下的只怕非得留下不可了,一想到留下就会少了月钱,那十八个人谁的脸色都黑沉黑沉的,如同被漫天乌云笼罩一般。
杜衡看着跪在下面的二十六人,略提高了声音冷冷道:“你们也不必再磕头了,之所以让你们离开惜雨轩,内中原因你们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本姑娘心里也如明镜一般。难道非要撕破脸面砸了差使你们才称心如意么?”
听姑娘说出这样的话,那二十六个人全都愣住了,众人脸上渐渐浮起一层灰白之色,听话听音,她们知道自己的细作身份已然被姑娘知道了。就算是死赖着不走,她们也不可能再得到任何对自家主子有用的消息。
以碧桃为首的二十六人失魂落魄的站了起来,连头都没有磕,杜衡自然是不在意的,可杜忠却不答应,他沉声喝道:“好没有规矩,你们服侍姑娘一场,临走怎敢不能姑娘磕头辞行。”
众人心中正充满了气恼愤恨和焦虑害怕,哪里还能顾上这个,被大管家这么一喝,众人方才心不甘qíng不愿的重又跪了下去。
杜衡摆摆手道:“罢了,让你们丢了份好差使,你们心中必定不好受,这头不磕也罢。大管家,她们离了我惜雨轩,还是要按原本的品级好好安置的,不必为难她们。”
杜忠赶紧站起应声称是,那二十六人顿时怔住了,她们万万没有想到在姑娘已经知道自己是细作的qíng况还竟然还会为自己说好话,命大管家好生安置。片刻之后,二十六人诚心诚意朝上磕了三个头,然后才站起来退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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