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絑斜斜地半躺在凉亭的石椅上:“那小仙鹤想来是很喜欢他的小qíng人,偷偷灵药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罢,值得碧华记恨仙禽这么多年。”
池生道:“那可不是普通的灵药,灵君他东凑西凑了那么多年,又搭了自己的多少年的仙修进去,鹤瑞他明明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池生眼眶有些发红,攥紧了拳头,“那白鹭女受的伤并不是非要这颗药不可,只是因为她的仙修被打散,鹤瑞想让她重新得到仙身,但其实也用不了那么多,哪怕……哪怕他只留下那丹药的十分之二三,葛月,葛月也不会形神俱散了……那些仙禽,统统都没有良心,待他们再好,他们眼中也只有自己,连别的死活都不顾,灵君不养他们,再正确不过!”
池生将话喊出,猛觉不对,看着眼前的丹絑帝座,打了个寒战,“帝……帝座……小仙……小仙说错话了……小仙是说有的……有的仙禽……”
丹絑的一只手抬起来,轻轻挥了挥:“罢了,看你咬牙切齿,小仙鹤的事qíng做得确实出格,连累其他的同族替他背骂名儿,这个过错在他不在你。但……你说葛月?葛月他不是好好的,本座昨日还见他。”
碧华灵君满园的灵shòu中,丹絑还是挺喜欢葛月,可惜葛月本来就孤僻,自从知道丹絑乃是紫虚帝座后,孤僻之中又带了层别扭,丹絑每每抚摸他的毛皮,或让他在身边坐坐,葛月都满脸隐忍,让丹絑觉得有些寂寞。
池生低头道:“葛月之前,本还有一个葛月,那个葛月不如现在的葛月珍贵,是只灰毛小láng,灵君养过的灵shòu中,恐怕最不像样的就是它,但灵君最喜欢的,恐怕也是它,它因为护着灵君,差点魂飞魄散,灵君保住了他的一点灵元,而后花了几百年才炼好丹药,可以补出它的魂魄让它下界投胎,但,丹药尚未出炉,就被鹤瑞偷走,最后,那一点灵元……也散了……”
池生抬袖子揩了揩眼角,继续倾诉鹤瑞当年窃灵药的卑劣。
“当日,鹤瑞他逃出天牢,故意先到府门前跪下,声称是和灵君借那颗丹药,灵君自然不给,让他自己火速回牢中请罪,灵君会另想办法替白鹭女治伤,鹤瑞便有意和灵君言语顶撞,鹤云使自然要来替兄长求qíng,帮忙挡着灵君让他兄长快走,鹤云使还和灵君动了手,当时他修为很浅薄,灵君站着不动,他的仙术反弹回去,就将他自己伤得很重,这一闹大家都聚集在门口,没想到鹤瑞是故意算计好,哄了灵君也哄了鹤云使,方便他潜进府内偷了灵丹。葛月的灵元和丹药炉封在同一仙罩内,平时也靠着炼那颗丹的灵气护养,鹤瑞偷丹时将仙罩打破,丹药被盗,灵元也保不住散了……”
丹絑半眯起双眼:“败类。羽族之中竟然有这种败类。贪狠利己,不择手段。连鹤白那小仙鹤虽不知qíng,仍然难脱从罪的责任……”右手重重在石椅背上一拍。池生头一次看见这位扎眼的帝座寒起面容,忽然觉得一股无形的寒意与压迫扑面而来,忍不住想瑟缩伏下。
丹絑捏起石椅上的一片树叶:“鹤瑞最后怎样处置了?”
池生小声道:“灵君那时因为葛月的灵元散了,十分悲痛,在府中闭门不出,处置鹤瑞时,灵君向玉帝说,鹤瑞他只当没养过,但就算罚再重,该回不来的,也回不来了,就请玉帝依照天律办罢。鹤瑞被打入极北深渊中,永世在那个深渊中不能出来,鹤云使觉得对不起灵君,还差点要自碎仙元谢罪,灵君说他不知qíng,并不怪他,还将鹤云使送到东华帝君那里养伤,再然后鹤云使就在玉帝座前做了仙使,此事过了很久很久了,现在没再有谁提过,不过灵君从那之后就没再养过仙禽。”
丹絑微微颔首,沉默不语。
鹤云使做事确很利落,几个时辰后,丹霄宫的大chuáng就被送了过来。碧华灵君的chuáng被另抬到别的闲房内,鹤云显然已摸清了丹絑帝座的爱好,chuáng上镶嵌着珍珠宝石玳瑁,七彩绚烂,熠熠生辉。丹絑坐在chuáng头,抚摸厚厚的云被道:“碧华,我在你这里住着,这张chuáng就送给你,你可喜欢?”
碧华灵君道:“帝座你喜欢就行。”
就寝后,碧华灵君躺在大chuáng上,觉得宽了很多,确实很好,起码睡觉时可以伸展手脚,他调整仙息,浅浅入眠,不知过了多久后,碧华灵君从浅眠中微醒,忽然觉得有些异样。
被窝中,有毛绒绒的一团,紧贴着他的手臂蜷着,毛皮起起伏伏,像在微微打鼾。
碧华灵君侧首看向身边,丹絑仙帝的枕上空空,云被中空空,便慢吞吞伸手,掀开自己身上盖的云被。
而后,碧华灵君看见了一团灰扑扑的绒毛盘在chuáng上,这团灰毛动了动,抬起头,两只短粗的前爪撑起圆滚滚的身子,椭圆的绿眼睛眨了眨。
一只láng,一只灰毛的幼láng。
碧华灵君注视着那双湛绿的眼,涩然地笑了笑:“帝座修为高深,想来是知道了那件旧事,特意化做此形象来弥补小仙,帝座的好意,我拜谢心领,但见到这样的形容,只能徒添伤心,请帝座还是恢复原身罢。”
幼láng身上光华一闪,霍然变成丹絑侧卧在碧华身侧,单臂支起上半身,神色难得恳切:“碧华,那件往事,实在是我羽禽一族对你有亏欠,我原本是想变成这个样子宽慰宽慰你……看来死了万儿八千年,宽慰的事qíng我也不大会做了,方才做错了,是我不对。你……看来我若说要补偿你,你也不会要。”
碧华灵君神色平淡:“此事早已过去,再怎样,也是无可奈何。何况更与帝座无关,帝座方才是一番好意,我很明白,多谢宽慰。”
丹絑看了看他,却没再说什么,躺回枕上。
碧华灵君合起双目,再调息入眠,许久许久之前的旧事,却忍不住浮现而出,那时距离现在有多少年,碧华灵君已记不大清。
当时他偶尔下凡间,偶尔到了人间的一处村庄,偶尔听说这个村庄中有妖怪作祟,偷光了村子中的jī。
于是他本着仙家的慈悲,在夜幕深深时稍微动了动指头,抓到了那个偷jī的小妖。
是只很不成气候的小láng妖,它的形容和丹絑仙帝刚才变化的模样有些相似,它是那种与犬相近的灰毛láng,因为还是幼láng,头大身子圆,四肢短粗。但它远不如丹絑仙帝变化的那只可爱,浑身的毛杂乱gān枯。蜷在山dòng的角落里,低着头,用前爪刨着面前的泥土,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之前从没有偷过……我,我今天肚子饿……才忍不住过来偷的……是huáng鼠lángjīng他说偷一两只很容易……”它面前的地面已被刨出一个浅坑,它的前爪按在坑中瑟瑟发抖,“大仙……求你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如此傻,如此衰,如此不像样的一只小妖怪。
碧华灵君饶有兴趣地看着它,笑眯眯地道:“你叫什么名字?随本君回天庭,在我府中修炼罢。”
第二十章
碧华灵君将灰毛láng崽带回天庭时,任谁都大惑不解,几位仙友听说碧华灵君又弄了只灵shòu回来,照例过来瞧热闹,待见到那毛蓬蓬灰扑扑的一团,都吃了一惊。小láng妖缩在蒲团上,被看一眼就缩一缩,努力想把头cha进蒲团中去。等到看完出门,仙友们忍不住问:“碧华兄你怎么弄了这么个东西。”
碧华灵君笑眯眯地说:“乃是你们的眼神不到家,看不出它的好。”其中的一位仙友就道:“兴许是罢,但横看竖看,也是凡间最不成气候的lángjīng,随便哪里抓一抓都能捞出一把比它qiáng的。而且怎么看着,还有些呆头呆脑,我确实看不出它何处珍稀了。”
碧华灵君慢悠悠道:“只要绕过来想想,就知道它哪里稀罕了。在凡间,修炼成jīng是项极其不容易的事,但这头幼láng傻且呆,居然能成了个jīng,那它不是或天生有特异的灵根,就是有特别的奇遇。不拘哪一种,都极难得罢。”
送完仙友回到府中后,灰毛láng崽被小仙童抱去洗了个澡,将毛顺了顺,看起来像样了很多,碧华灵君满脸慈爱地摸着它的头道:“天庭好么?”小lángjīng低头看自己的前爪,碧华灵君又握起它的前爪捏了捏:“你以前的名字不大好听,本君给你重起个名字,你从今后,就叫葛月罢。”
许多年后,葛月时常躺在屋顶上感叹:“天庭真是个好地方啊。”碧华灵君站在他身边遥望远处浮云道:“那你当谢谢本君当日慧眼如炬。”葛月就拍着额头道:“灵君,此话你念叨了无数年,不嫌累么。”碧华灵君似笑非笑道:“你既然听本君念了无数年,为何下面的话我不再念一回你便依然赖着不动?今日的仙修课业还未做完,下去接着修罢。”抬了抬手,葛月的身子浮起,被碧华灵君揪住后领,从屋顶丢到院中。
葛月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袍子,笑嘻嘻地道:“灵君,你知道我横竖烂泥糊不上墙,索xing别让我再修什么仙术了行么?”
碧华灵君从屋顶上落到院中:“我将你带回来,就是想试试能不能将烂泥糊上墙,现在看来,墙糊了一半,成效挺好。所以另外一半,一定也要糊上。”
葛月假装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拖着步子去静室修炼。
碧华灵君在他身上,确实费了不少心力。
葛月一开始十分胆小,碧华灵君为了让其胆量大些,成天将它带在身边。不管是约同仙友喝茶下棋,还是谈道论经。碧华灵君偶尔喜欢去西天如来处串门,也将葛月带上。葛月一开始只敢缩在碧华灵君怀中瑟瑟发抖,后来胆量渐渐大了,碧华灵君走到哪它跟到哪已是一种习惯,碧华灵君喝茶下棋,谈道论经时,葛月就伏在碧华灵君身边或将头cha在碧华的怀中,惬意地睡。
葛月虽然有灵根,但起初有些傻有点呆,等到不傻也不呆时,又养了个懒病在身上,仙道修得七零八落,碧华灵君实在发急就给它塞几颗灵丹下肚,磕磕绊绊过了百十来年,葛月才能自如化出人身。它是只灰毛láng,人身时便总穿着一件灰扑扑的袍子,葛月没什么大脾xing,只是有些懒外加皮怠,爱开溜睡个小觉,他总替碧华灵君跑腿送信,满天庭溜达,天庭上下的众位神仙都挺喜欢他,元始天尊还曾想让葛月到座下做仙使,被葛月毕恭毕敬地回绝:“承蒙天尊抬爱,但我既入了灵君门下,就不想再换到别处,灵君将我带上天庭,这份恩qíng我永远报答不完,惟愿从今往后,随灵君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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