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少年_大风刮过【完结】(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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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适摇头晃脑道:「哦,江湖道义,兄弟是外行,不懂什么江湖道义。各位以众击寡灭了六合教也罢。现在一群大老爷们拿着刀枪棍棒上山欺负一个女人,这叫做江湖道义?」

  江湖众人一时寂静。程适在众人瞩目中,豪qíng顿时澎湃,卷上袖子挺起胸膛,「各位听着,兄弟在这里搁一句话,这话与朝廷无gān,与吕将军也无gān。管他奶奶的事还是他爷爷的事,兄弟就是觉得一群爷们欺负一个女人很不地道!」

  江湖众人被他将话噎在喉管处,一时竟都不动。

  风chuī,猎猎将旗响。

  吕先缓缓道:「诸位纠集寻仇各派弟子又常起冲突,扰民甚重,朝廷方才派本将带军调解。但此人是本将帐下掌书,他既然在诸位面前如此说,本将不能脱责任,更脱不去关系。」

  胖汉大声道:「吕将军的意思,方才这人说的话等于是吕将军说的?」

  胡参事的脸色蜡白,瑟瑟发抖,副将校尉的额头也渗出汗珠子。

  吕先道:「不错。」

  程适正挺直了胸脯昂首看众人,蓦然一扭头,险些被这两个字从马上轰下来。

  吕先皱眉道:「程掌书,先将官服整好,阵前衣冠不整成什么体统。」

  风依然chuī,将旗依然响。

  吕先缓缓环视众人,含笑道:「本将还有一计,可做调解,诸位可愿一听?」

  顾况离开蓼山青酒楼,与恒商、罗副将再赶向蓼山寨,又赶上个散场大吉,江湖人马已经无影无踪,吕先的大军也将要调头,玉凤凰正率领蓼山寨众人向吕先道谢。

  顾况下马去向程适打听:「怎么人都散了,吕将军怎么让江湖的那票人散掉的?」

  程适含混道:「回去请我喝酒,我就跟你细说。」双手抱在胸前皱着眉看吕先,喃喃道:「看不出这个吕小面瓜倒有点门道,有点意思。」

  顾况往他肩上一拍:「程贤弟终于服人了,可喜可贺!」

  恒商站在远处,遥遥看着顾况,蓝色的衣襟和袍袖在清风中微微拂动。

  第十五章

  几天后,吕先的奏折呈到恒爰面前。

  奏折中道,蓼山一事侥幸暂且稳住。拟让玉凤凰于正月初一擂台再招婿,待玉凤凰招婿一事毕后即刻回京复命......睿王殿下一切均安。

  恒爰合上奏折,殿外北风正起,太后派小太监到勤政殿看皇上的政务完了没有,有些话要同皇上说说。

  恒爰起驾去万寿宫,昨天刚下过雪,屋顶树枝一片雪白。恒爰抬头看了看积雪的树枝,向身边的张公公道:「腊月将中旬,寻常百姓该忙着过年了。」

  张公公弯腰道:「回皇上,过几天就是祭灶,就算小年了。皇上吩咐的芝麻麦芽糖奴才已经着人买好了,不知道皇上要赏赐给哪个殿阁?」

  恒爰淡淡道:「又用不上了,扔了吧。」

  树枝的雪被风簌簌chuī落,恒爰看了看道旁的一棵老柏树,忍不住又想起数年前恒商在这棵树底下告诉他,这辈子吃过的最甜的东西是流落民间那年的祭灶,顾小幺从别人家灶台上替他摸的两块芝麻麦芽糖。于是年年将到祭灶,恒爰都命人从宫外买芝麻麦芽糖,配其他几样应景物品赐给恒商。

  依吕先的奏折看,恒商今年断在蓼山过年。

  北风时疾时徐,太监宫女伺候皇上继续向万寿宫去。

  张公公和宫女小太监们这两天颇报给了皇太后不少皇上的言行琐事,太后将琐事一一对应掂量,终于斟酌出了一项计较。

  恒爰进了万寿宫,请过安和太后对面坐定,太后抿了一口香茶:「哀家今天请皇上过来,想商量两件要紧事。第一桩,还是睿王与窦家订亲的事qíng。不知道皇上这几天有了决断没?依哀家的意思,召睿王进宫来,看他自己的意思是什么。」

  恒爰道:「朕前几日降了道密旨让睿王出京办事,年后方可回来。」

  太后笑道:「哀家还道若皇上想通了同意窦家这门亲事,哀家便着人将窦潜的女儿召进宫来,哀家收她做gān女儿,亲自给睿王做这个媒。这一来,也没什么不体面。虽然睿王年后才回来,这件事现在做却也不嫌早。」

  恒爰qiáng笑道:「母后方才也说看睿王自己的意思才好,便等他回京再议吧。」

  太后提此事不过是想找话替下文开场,本无足轻重,便轻描淡写将它拋过去,「哀家这两天在宫中无事,方才多嘴将此事一说,一切还看皇上的意思。」

  将香茶端起,又抿了第二口,「哀家找皇上,主要还为了第二桩事。哀家听说南疆绍南侯前日病亡,他膝下无子,也没亲戚子侄可做继任,所以哀家想......」

  丹凤双眼中含笑,目光在恒爰脸上一转,「中书侍郎司徒暮归上次被皇上关了一回,司徒家的人嘴里不说,心中定有不服。绍南侯左右是个虚衔,皇上不如另起个封号,赏赐给那司徒暮归。哀家也听说,司徒侍郎素行放dàng,连在皇上面前也每每放肆,再留在朝廷里恐怕众臣不满,将他封到南疆正可以一举数得,皇上看如何?」

  太后看皇上,再叹了口气:「哀家也明白皇上对司徒暮归......甚宠爱......不过,常言说诸侯天子,难堵百姓之口。若因司徒暮归闹出什么议论影响了皇上的圣誉,哀家死后也愧对祖宗。因此想此一说,不知皇上的意思如何?」

  恒爰于此事心中无准备,乍一听呆了片刻。心中众滋味翻腾,一时想喜,竟喜不起来。

  好--好得很,好得很的司徒暮归,今天逛窑子明天逛窑子,逛的名声都飘进了后宫来,连母后都夸他素行放dàng。好的很,好的很!

  恒爰心中冷笑,只是母后的计较太厚道,流放还要给他封地封爵,真便宜了他。

  恒爰的眼神蓦然凌厉:「母后,司徒暮归一个从二品的中书侍郎,怎么能封做绍南侯。」

  太后长叹道:「皇上,哀家出此策也是不得以,哀家......」

  恒爰道:「母后,朕晓得。」低眉沉吟片刻,「如何发落司徒暮归,容朕再回去想想。」

  太后待要再说,又不敢说深了,只得吞吐着道:「那--皇上先回去琢磨--做个决断吧。」

  恒爰应下,道:「母后若没旁的事qíng,朕先回寝宫了。」

  太后道:「好。」

  恒爰起驾回宫,太后望着儿子出门的身影,愁眉紧锁。

  恒爰在寝宫里思忖如何发落司徒暮归,徘徊到傍晚。天要转晴,晚霞甚好。用过晚膳,皓月初上,恒爰出了殿阁,在回廊望月。月已将圆,果然将近十五。明月此时,也应照在蓼山。不知道十五弟此时是不是能在窗边廊上,将这明月望上一望?

  九洲同明月,天涯共相思。

  小太监飞奔去万寿宫禀报,皇上回宫后一直眉头深锁神qíng恍惚,在宫中走动徘徊。晚膳只喝了碗粥,此时正在殿前望月叹息。

  恒爰存了一个打算,用发落司徒暮归这件事将太后的心思先转开,别再搁到恒商的婚事上。因此晚上躺在chuáng上依然想着如何找个错处将司徒暮归远远放到南疆去。苦于司徒暮归除了行迹放dàng,官做得滴水不漏,一时竟找不出错来。

  恒爰躺在龙chuáng上辗转反侧,越想肝火越旺,两个太阳xué隐约作痛,天就这么着亮了。

  小太监又飞奔去万寿宫,昨晚上皇上辗转一夜,今早上早膳也只又喝了一晚稀粥。

  太后拿手巾暗暗拭泪。

  恒爰昨天晚上在走廊上chuī了凉风,又几乎一宿没睡,再加上动气伤身,上早朝时有些懒懒的,早膳也没什么胃口。上午在勤政殿和左丞相与户部尚书商议年初减赋税,打了几个龙喷嚏,太监宫娥急忙去请御医。

  御医诊脉,说皇上是气郁淤结外感风寒,需发散。开张药方内医院煎了药送来,皇上吃下一剂,果然将风寒发散开来,下午头重鼻塞,正式起烧。恒爰的脾胃本有些虚弱,被病一闹,满嘴都是药味。晚膳勉qiáng喝了两口粥,再一碗药汤喝下去,连粥带汤一起吐出来。太后扶着宫女十万火急赶到乾清宫,看见儿子脸色蜡huáng在chuáng上躺着,连骂御医的心思都没了,扑到龙chuáng前哭起来:「皇儿啊,才一天,你如何会弄成这样!你怎么能这么糟践自己--你就是恼哀家,打人骂人都成,你是哀家的儿,还是皇上啊--你这么糟蹋身子--你让哀家怎么办--」

  恒爰吐完后气力虚,正烧到七荤八素,又被太后连哭连搓揉,头越发昏沉。犹自挣扎着道:「母--母后--司徒暮归的事qíng朕正在想着咳咳......这几日再跟母后商议......咳咳咳--十五弟的亲事......暂时放一旁吧......」

  太后将恒爰一把抱紧了,泪如泉涌:「皇儿啊,你做了皇上这些年,怎么还这样死心眼--哀家又没bī你。你的苦哀家都晓得,但你也要体谅哀家的苦,你真的喜欢他,你让哀家如何到地下跟你父皇,跟列祖列宗jiāo代......」

  恒爰脑中嗡的一声,浑身麻木手脚冰凉,从太后怀里挣扎出来:「母后......你,晓得?!」[]

  太后拿帕子捂住嘴泪水涟涟点头,「不然哀家也不会跟你商议这档事qíng,却不想把你......把你bī成这样!」

  恒爰耳中嗡嗡做响,眼前金光乱she,勉qiáng按住前额,另一只手紧紧反抓住太后的手:「母后--从头到尾都是朕一个人的心思--他咳咳咳--他不晓得。违背伦常的是朕......该罚的也是朕......母后你莫怪他--咳咳咳咳--母后你莫再bī他......」太后再一把将恒爰搂住:「好!好!哀家跟皇上保证,此事哀家再不提起。」恒爰心中一宽,方才大惊伤神,折腾过度,双眼一闭晕睡过去。

  太后一迭声向帐外喊:「御医!御医!皇儿,你别吓哀家!哀家同你保证,再不提将他外放南疆--皇儿你睁眼看看哀家皇儿你别吓哀家......」

  乾清宫里人仰马翻。

  五个御医轮流替皇上诊完脉,合议药方。太后出了乾清宫,到太庙的祖宗牌位前跪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小太监禀报太后,「皇上今早用些汤药又睡下了,只还不能用膳。」

  太后淡淡道:「知道了,你去叫张安过来。」

  张公公在乾清宫忠心守护一夜,也没空闲打个小盹,急忙来见太后,脚步也有些虚浮。

  太后开玉口嘱咐出一句话让张公公更加虚浮。

  「你现在去找司徒暮归,跟他说皇上病了。带他进寝宫,让皇上看看罢。」

  张公公愕然道:「太后......」

  太后苦笑道:「昨天哀家在祖宗牌位前跪了一夜,哀家跟先皇还有祖宗们说,若有什么报应就报应到我身上吧,皇上虽然是皇上,也是我儿子。可怜他没得选,生在这帝王家。从几个月就开始做皇帝,几岁的时候叛贼做乱,什么苦头都吃过。他喜欢什么哀家没问过,他也没称心做一回喜欢的事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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