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曼道:“是,怎样?”
谢况弈像被踩到了笑筋一样,又开始狂笑:“哈哈,菜刀!哈哈哈——”
杜小曼恼羞成怒,大声道:“喂,谢少主,算我没有江湖经验,不知道首饰碎了不值钱,再算我没有武功,用菜刀劈不开金镯子,你也不至于笑成这个样子吧。我不过是想多弄点钱花,又怕曝露行藏……”
谢况弈点头:“是是,你考虑的很周详,怪不得你那两个丫鬟当你失心疯了,哈哈哈哈……”
绿琉和碧璃当她失心疯了?怎么回事?
谢况弈收住笑容:“这位唐郡主,我答应了孟俞兄和嫂夫人照应你,你若是缺钱花,不妨向我开口。还有,你完全不晓得江湖事,这几日需多看着些。你那两个丫头,傻头傻脑的不大禁吓,你就算想甩了她们俩,那种不着边的瞎话还是不要编为妙,免得再被当成失心疯。再有什么难处,只管开口求我好了。”
原来那套谎话绿琉和碧璃压根就没信,原来她们两个一直把我当成了失心疯。杜小曼心中无限羞愤,无限失落,无限……
她忿忿道:“多谢少庄主提点,多谢少庄主慧眼如炬,肯定我不是失心疯。把我当成个正常人。”
谢况弈道:“哪里哪里,谁疯谁没疯这种小事,本少主还是看得出来的。你虽然偶尔傻了些,行为不大检点,和真疯子还是有些差别。”
杜小曼磨着牙道:“谢少主,不带给人乱扣帽子的,我哪里不检点了?”
谢况弈上下看了看她,故作痛心状摇了摇头:“唐郡主慕夫人,你已是人妇了罢。但我看你言行举止,实在豪放,一点都不像深闺里的金枝玉叶。”露出白牙,灿烂一笑,“不过像今天这样来敲我的房门的行径,虽然会招人闲话,本少主很喜欢。”
杜小曼觉得一股热流直冲到头顶。谢况弈含笑看她踉踉跄跄奔向房门。
走到门口,杜小曼忽然回过身,朝着谢况弈露出一抹甜笑:“少主说的很是,我以后会注意点,一定不再冒昧前来了。我这种嫁过人的成熟大婶,万一教坏或者吓到了年幼清纯,不谙世事,rǔ臭未gān,天真无邪的少主小朋友,罪过可就太大了。”飘然走出房门。
杜小曼在这艘船上一待就是三天。
那天她从谢少主房中走得太潇洒,没能欣赏到谢少主的脸色,十分遗憾。知道绿琉和碧璃当她脑子坏掉了之后,她又好气又无奈。
她自bào自弃地想,等到她们慢慢地看出她和唐晋媗完全不同的地方,应该就会逐渐接受现实了。
白麓山庄的大船上食物非常jīng彩,菜色以鱼虾蟹居多,船上的大厨常年在水上漂着,乃烹调河鲜的高手。清蒸葱白丝鲶鱼片,鱼皮三鲜饺,荷叶醉蟹,金丝虾丸等等等等,鲜且不腥,杜小曼吃的时候都很没出息地恨不得自己多生一个胃。晚饭的时候,有一道菇丝鱼肚汤甚得杜小曼欢心,一口气喝了两碗,果然吃撑了……半夜睡在chuáng上的时候,胃部还胀胀的。
杜小曼摸了摸肚子,很悲愤,唐晋媗的胃太小了,如果换成原装正版的杜小曼的身体,再喝两碗都没事,唉唉……
第二天早上,杜小去甲板上透气,船夫们正在捞鱼,无数的鱼在网中挣扎跳跃,网落到甲板上,鱼越发扑腾个不停。船夫向杜小曼道:“夫人请后退些,免得被腥水溅到。”
杜小曼提着裙子后退了几步,大的小的银白的黑脊背的扁扁的圆滚滚的,甚至还有金红色的鱼,船夫将它们一条条扔进大木桶里,偶尔手一滑,鱼就立刻飞落到地上扑腾腾地挣扎。
碧璃惊呼了一声:“哎呀!”指着前方某处。
只见一只螃蟹迅速地从渔网中爬到了甲板上。这只螃蟹长得和甲板的颜色差不多,真方便成为落跑之蟹。
杜小曼玩心顿起,卷起袖子,慢慢靠近那只螃蟹,利落地擒住蟹背,将落跑螃蟹拎了起来。
螃蟹在杜小曼手里不甘心地舞动细腿,两对大钳子高高举起,突出在外的小眼睛似乎冒着恶狠狠的光。
“夫人年长端庄,不想偶尔也如此童趣。”
一个声音冷不丁地从身后冒出来,将杜小曼吓了一跳。螃蟹趁机更拼命地扭动起来。
喂,这个谢少主,无声无息地站在别人背后,装鬼吓人吗?
谢况弈今天穿了一件墨蓝色的袍衫,外衫微短,袖子略窄,头发束得很随便,一副典型的江湖侠少的打扮,皮笑ròu不笑地说:“在下记得,五六岁的时候经常抓螃蟹玩。夫人年事虽长,却还有这份稚子之心,实在难得。”
这个表qíng,这个话语,明显表现出少主他还在记仇。
杜小曼道:“老夫偶发少年狂是怀旧的表现。唉,谢少主,你还年轻,当然理解不了我们沧桑人士的心理。青chūn很值得怀念,你要珍惜啊!”
绿琉和碧璃偷偷地看谢少主再偷偷地看杜小曼,不敢cha嘴。谢少主露牙一笑:“受教了。但看夫人面貌,青chūn少艾,似乎比在下还略年幼。能否唐突请教尊齿几何?”
呃……
杜小曼反问道:“谢少主,你贵庚?”
谢况弈道:“年底方可及冠。”
古代男子行及冠礼,好像是二十岁吧。
杜小曼gān笑道:“啊,才十九,谢少主风华正茂,佩服佩服。”
谢况弈道:“哪里哪里,我听闻夫人你芳龄十七,不知是否有误。”
杜小曼在心中默默擦汗……谢况弈从哪里打听来的破消息,本来还打算骗他自己今年三十了!没错,唐晋媗和她同岁,都是十七,压不过谢况弈。
杜小曼面不改色地道:“谢少主难道没有听说过,成熟其实并不是指年纪,而是指心态和阅历。有的时候,人一个月的经历,就可能抵得上普通人的十年。”她将视线转向空旷的远方,“我现在的心态,就和落山的夕阳一样,日暮huáng昏,有一种已经过了几十年的沧桑……”
凉风,苍茫的水面,寂静的四周,真的霍然有了一种沧桑的气氛。
谢况弈面色平静地吐出两个字:“螃蟹。”
杜小曼从气氛中回过神来:“嗯?”向手中的螃蟹看去,螃蟹的腿仍在拼命地舞动,一只大钳子正夹着她胸前的……一绺头发……
绿琉和碧璃急忙扑过来,一个帮忙按住螃蟹,另一个企图将杜小曼的头发从蟹钳中拉出来。三个人六只手反而越弄越乱,螃蟹紧紧地钳住那绺头发不松手,绿琉的手一滑,螃蟹脱出了掌控,钳着杜小曼的头发,啪地dàng向她胸前,杜小曼赶忙弯腰,螃蟹动身体在半空中dàng,谢况弈哈哈大笑。
杜小曼脸发热,正手忙脚乱时,谢况弈伸手捞住杜小曼的那绺头发,另一只手在蟹钳上一弹,螃蟹钳子松开,啪嗒掉在地上,差点掉上杜小曼脚面,杜小曼立刻向后跳了一步,悻悻地对一脸嘲笑的谢况弈道句多谢。
谢况弈笑着道:“老夫人,抓螃蟹这种事qíng,你还需多多历练才是。”
中午,白麓山庄的丫鬟给杜小曼送菜,将一个白瓷盘摆到桌子正中,盘子里没有别的配菜,只有一只被蒸成红色的螃蟹孤零零地卧在中央。
丫鬟道:“这道菜是少主特别吩咐厨房为杜姑娘准备的。少主说杜姑娘一定会喜欢。”
杜小曼毫不淑女地伸手抓起螃蟹,狠狠掰开蟹壳,倒进酱醋,冷笑道:“请转告你们少主,我非常喜欢!”
一笑之间,露出森森白牙。咬——
傍晚,她又在甲板上碰见谢况弈。谢况弈向杜小曼道:“中午的饭菜可还对胃口?”
杜小曼道:“嗯,还好吧。”
谢况弈仔细看了看她,笑道:“你的脾气比我想象中的好。”
杜小曼道:“其实中午挺生气的,但是想一想,前天我气了你,今天你气了我,算是扯平了,谁也不算输谁也不算赢。再说大侠你是我的恩人,我不能恩将仇报嘛。就这样算喽。”
谢况弈瞧着她,忽然舒展两道剑眉,灿烂一笑。
杜小曼也对着他笑,这下算是相对一笑泯恩仇了吧。
果然是泯了恩仇,晚上,白麓山庄的丫鬟在少主的差遣下向杜小曼房中跑了N趟,询问chuáng睡不睡得惯,枕头软硬高低合不合适,晚饭爱什么口味,要不要再送些玩意儿来消遣。跑得杜小曼都有些诚惶诚恐,碧璃和绿琉更是连声道谢。
绿琉道:“这位谢少庄主真是位侠义心肠的好人。”杜小曼抱着茶杯点头。茶杯里是谢少主命人新送来的茶叶泡出的新茶。
茶喝多了的下场就是……晚上睡不着。
夜近三更,蜡烛昏huáng,杜小曼神采奕奕地在舱房中寂寞徘徊,想找东西来消遣一下都找不到。下棋,不会。看书,字认不清。那么……杜小曼的目光飘向桌上的那架瑶琴,古代的美女,都会在寂寞的时候抚琴一曲,优雅高贵。这架瑶琴摆在桌上,杜小曼心中早就痒痒的,终于忍不住坐到桌边,将前爪伸向琴身。
铮……铮铮——铛……铛铛——
绿琉和碧璃面色僵硬,杜小曼嘿嘿笑了一声缩回手:“我,我在试音,哈哈。”
第二天,甲板上,谢况弈眉头紧皱,面带倦意:“敢问你昨天半夜在房中弹棉花吗?”
杜小曼吸了吸气道:“是我新创的曲子,叫棉花曲,不过曲风比较特别,平常人欣赏不了。”
谢况弈面无表qíng地看了看她。
船在第三天下午,终于靠了岸。
大船上居然装着预备用的马和车,在岸上分好马匹套上车,杜小曼又换了男装。谢况弈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眼,目光颇为不屑。杜小曼道:“我只是觉得这样穿行动起来方便一点。”刷地展开折扇,“难道谢少主你怕我扮的太风度翩翩抢了你的风头?”
谢少主从牙fèng中哧地一笑。
马车行到傍晚,到了一座小城池渊城内,谢况弈提前以命人先策马到城内,将最好的客栈包下来。杜小曼进入客栈,却见一个白麓山庄的弟子躬身向谢况弈道:“少主,上房中几个人不愿搬出。”
谢况弈道:“多赔些银子,告诉他们这间客栈被白麓山庄包了。”
弟子答了喏,匆匆上楼,仆役丫鬟们搬着些物事上楼收拾房间。客栈的掌柜满脸巴结,亲自过来招呼,请谢少主在堂中座椅上先一坐,又支使小伙计上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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