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琉与huáng师傅胜福一道去买东西了,剩下碧璃和小三看门,见时阑抱着大堆东西,立刻上前接,杜小曼说:“不用接,让他搬,他现在是店里最小的小工,什么重活都给他就行了。”
碧璃和小三只得缩回手,杜小曼向后面的小楼去,时阑拎着东西跟上。
进入二楼的一间屋内,时阑将东西放下:“掌柜的,若无别的事qíng吾先出去了。”杜小曼又道:“呃,掌柜的我,现在还有几件事qíng要jiāo代你一下。第一,从今后你说话说得简略些,别满嘴吾吾呜呜的,拽一些文言字眼儿,我听不大懂,沟通jiāo流有障碍。第二,‘掌柜的’三个字我听着总有些别扭,换个称呼,我姓杜名晓,字晓慢,你喊我曼公子也成,老板也行,随便了。第三,就是你从今往后机灵点,懂得看眼色行事就行。”说到这里,邪邪一笑,“如果再有什么冬菇蘑菇仙姑之类的进店,她们看你很满意,我不反对你向仙姑姐姐们提供额外服务喔。”
时阑看着杜小曼,舒展两道长眉,微微一笑:“我晓得了,老板娘。”
杜小曼像被雷打中一样跳起来:“你、你说什么?”
时阑无辜地眨了眨眼:“是老板娘你说让我随便喊,只要不喊掌柜的就成。”
杜小曼后退一步:“你,你你你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时阑露出白牙:“啊。老板娘你是男是女,明眼人都看得出。楼下的那两位随从其实是你的丫鬟吧。上户籍的时候我还奇怪,为什么衙门会看不出你是女子给你上了户籍。”
杜小曼警觉地冷下脸:“喂,你想怎么样?”
这个人眼光够毒,而且此时的感觉与他当时破落书生的气质十分不符,难道是个深藏不露的大角色?
时阑却又露出很无辜的神色瞧她:“老板娘你怎么如此说,不管你是男是女,我欠了你的银子签了契约就会在这间酒楼将债还清。老板娘你愿意假扮男装,其他人兴许也没看出,我就再喊你老板或曼公子也行。”
杜小曼皱眉看看他:“算了算了,你还是喊我掌柜的吧,男女通用,就这样了。你,没别的什么目的?”
时阑扬起双眉道:“掌柜的,我一介书生,手无缚jī之力,自幼读圣贤书,受圣人教诲,管你信不信我,伤天害理的事qíng,我断不会做。”忽然又叹了一口气,“此时便说了实话吧。我已身无分文,走投无路,卖身为奴,总有一口饭吃,片瓦遮头,比饿死街头好。但我怎么说也是读书人,家道未败落前亦有些名望,委实拉不下脸主动做仆役,方才出此下策。我已和盘托出,确无欺瞒。”
唔,听他这样说话,像确实只是个落泊的富家子。
如果时阑想打劫,昨天晚上就该下手了,用不着签卖身契吧。时阑如果做女人比那位神仙姐姐阮紫霁还qiáng出不少,想也不会对她这种姿色的女人劫色。其他的地方,没有什么值得yīn谋的吧……
杜小曼勉qiáng道:“那我就暂时相信你,你在店里先好好表现。”
时阑立刻道:“多谢掌柜的,我晓得了。”脸色一变,一本正经道,“我伙计跑堂账房样样都能做,但有件事qíng需言明在先。在下身负圣人教训,谨守礼仪规矩,若掌柜的你夜深寂寞,需人,咳,陪伴的话,恕我不能从命。”
杜小曼听古人说话,还是需要先在脑子里转换一下才能明白。等她明白了最后一句话的涵义的时候,时阑已经施施然走出了门。
杜小曼怒声大喝:“时阑你给我回来!我怎么会做那么不要脸的事qíng!”
时阑已沿着回廊踏进前楼。
杜小曼恨恨地踹了椅子一脚。
装修是一件很累人的事qíng。
杜小曼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她召开了一个研讨会,讨论酒店的风格定位与装修。
胜福问杜小曼:“起先这座酒楼是楼上酒楼,楼下茶座,是要把它改成整个儿的酒楼,整个儿的茶楼还是和以前一样?”
杜小曼犹豫地说:“这件事qíng我也想了很久,一直没有拿定主意,如果两样兼营,是不是可以多挣点钱?”
她话刚落音,立刻有一个声音哧地笑了一声:“错,错,大错!”
杜小曼皱着眉,很不慡地盯着一脸不以为然的时阑:“错?哪里错了啊?”
时阑勾起一边的嘴角:“掌柜的,恕我直言,这家酒楼之所以如此萧条,大半的原因就是因为之前的主人太贪,想出酒楼茶楼一起做这个傻主意。你要是一起做,下场多半也是如此。”
杜小曼冷笑:“傻?有什么傻的地方吗?有请时大高人详细地解释一下。”
时阑道:“进茶楼喝茶的人要么穷得很,喝喝粗茶,听书听小曲,在茶楼里耗一天,可能花不了十个铜子儿,赚不到大钱。再一种是能让你赚钱的金主,但这些人喝茶多半是想找一处静所,偷得半日闲散。要紧是雅,是清静。品茶的时候鼻中熏香与酒ròu之气混杂,耳中丝竹之乐与划拳声和鸣,茶座怎么能招揽到客人?茶座占了一层店面,酒楼中连个雅间都没有,又哪有体面酒楼的样子。只得有一个关门大吉的下场。”
杜小曼觉得确实有点道理:“那么,就删除掉合开的计划。单开酒楼好呢?还是茶楼好?”
小三搔搔后脑,嘿嘿笑道:“小的们当然是觉得酒楼好。茶楼太雅,小的们粗鄙,怕侍候不了那些爷。”
huáng师傅和胜福满脸赞同。
杜小曼思考片刻:“唉,茶文化博大jīng深,掌柜的我不风雅,挑战起来有难度,还是做酒楼吧。”
huáng师傅等人顿时满脸欢喜。时阑向杜小曼道:“掌柜的决断英明。”
杜小曼点头微笑:“还好还好。”
又经过一番详细讨论后,定下装修方案。小三保举了他的一个开工匠铺的亲戚,据说此人专门给大户人家和酒楼做装修。包工包料,手艺好,价钱公道。下午就将这位亲戚带了过来,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大叔,长得十分忠厚。
杜小曼请他初步估算了一下,酒楼和后面的小楼,重装门窗,重修楼梯,铺上地砖,楼上再隔出雅间,楼内外重新漆刷,加在一起大概要八百两银子。
杜小曼满脸惊讶:“这么贵?”
大叔诚恳道:“已经不贵了,公子爷您要修得阔气,用得全是好材料,整个杭州,也只有我有这个价钱,在别处没有一千两银子不成的。不信公子可以去打听。”
杜小曼想了想,满脸笑容道:“嗯,知道了,不过我还有厨房和后院没想好怎么修,我今天明天再想想,然后和您一起说吧。”
大叔很豪慡道:“好好!”告辞离去。
大叔出门后,时阑低声道:“掌柜的明日要去集市上看看?”
杜小曼说:“当然啊,货比三家不吃亏,再打听一下市场价比较保险。”
时阑笑道:“老板娘真是jīng明。”
杜小曼道:“除非是傻子才不搞清楚价钱就定吧,还有啊,再让我听见老板娘这三个字,小心我把调去扫茅厕倒马桶。”
时阑向她身边凑了凑,声音压得低低的:“放心,我只会偶尔在没人的时候喊一声,一定不让外人知道,老……板……娘。”
杜小曼横起眉毛,时阑立刻向后退了一步,脸色蓦然变得一本正经:“掌柜的,方才是玩笑,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你明日如果出去,能不能带上我同行?”
这个人在打什么yīn险主意?杜小曼一脸怀疑,时阑咳了一声:“我看胜福小三两人在掌柜的面前都十分卖力,掌柜的对我似乎还有些成见,不如多让我做些事。掌柜的明日去集市,问到的东西琐碎,若有个人帮你一笔笔记下好些。”
杜小曼充满怀疑地盯着时阑看了看,挥挥手:“我考虑考虑吧。”
第二天上午,杜小曼无视了时阑,留下绿琉在店中照应,和碧璃一起去集市。
在集市上问了几家木匠铺,的确比大叔报得价钱还高些。逛了一圈,接近中午,正要回去时,她忽然在街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也看见了杜小曼,迎面走来,杜小曼拱了拱手笑道:“安公子,好巧。”
安少儒淡淡笑道:“杜公子近来可好?上次听你说yù开酒楼,不知整修得如何了?”
杜小曼道:“还没开始装修呢,等开业之后安公子你一定要来捧场啊。”
安少儒道:“一定。杜公子此时可有急事?不知可否冒昧请公子同去饮杯清茶,稍坐片刻?”
杜小曼正好又热又渴,遂痛快地说:“好啊,谢谢安公子,一起去吧。”
茶楼布置很风雅,竹帘后还有人现场弹瑶琴,杜小曼随着安少儒点了杯雨前茶,抿了两口后,感觉没那么热了,心中舒服了一点。
安少儒道:“今日炎热,稍饮些淡茶,略憩片刻,可安神解乏。”
杜小曼恍然想到,自己跑了一上午,肯定跑得油光满面,嘴唇发gān,安少儒不会就是看见了自己的这个形象才说一起来喝茶的吧。
喝了一壶茶,略微聊了几句,杜小曼和安少儒一起出了茶楼,拱手作别。
今天是个注定遇见熟人的日子。走到另一条街上,杜小曼正弯腰看一户木匠工铺前摆的窗扇样品,迎面有几骑人马疾奔过来,一匹马在她身边停住,杜小曼抬头,看见又一张熟脸在马上低头惊讶看她:“你?”
杜小曼也很惊讶:“谢少主,好久不见!”
谢况弈下马,上下看了看杜小曼,扬起两道剑眉:“你近些日子还好么,在亲戚家可住得惯?在木匠铺前做甚?”
杜小曼立刻道:“谢少主,对不住,我之前对你撒了个谎。我是想蹭着你赶路比较平安,才说我也要到杭州的。其实我在杭州没有亲戚。我最近买了个酒楼,想在杭州长住,酒楼还没开业,正在翻修,来集市上看看翻修材料。”
谢况弈满脸震惊,上上下下将杜小曼看了好几遍,脸上清楚明白地写着一句话——开酒楼,就你?
如此露骨的神qíng让杜小曼受到了打击。她扯了扯嘴角:“我是没什么经验,不过我正在努力,才会来集市上跑一跑,了解下行qíng。”
谢况弈看她的眼神已经从震惊转成了怜悯和同qíng,像在看一个用银子向yīn沟里砸着玩的傻瓜,片刻后问:“你的酒楼在哪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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