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阑无辜地眨眨眼:“掌柜的,你太疑心病重。别人不信你和月圣门没有关系,但我从来都信。”
他说得这样诚挚,杜小曼几乎都要感动了,时阑再叹了口气:“还有,掌柜的,你放心,绿琉碧璃还有曹师傅,都没事,好好地在杭州城里。宁景徽或月圣门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没人找他们的麻烦。我真的是无意间路过这里的。掌柜的不肯跟我走,我太伤感了,附近有一座书院,吾就想来这里散散心,听听书,顺道再回杭州……”
杜小曼在心中大翻白眼,时阑这人就是这样,说话半真半假,搞得人一句话都不敢相信。
好不容易等时阑絮叨完了他是怎么样爬上了这座山,怎么迷路了,怎么“偶遇”孤于箬儿。
杜小曼挪动一下站酸的腿:“那么你想去书院散心就继续去吧,再见拜拜好走不送。”
时阑的表qíng有点伤心:“掌柜的一定要这样对待吾吗?”楚楚可怜的眼神看得杜小曼一阵恶寒。
杜小曼抖抖jī皮疙瘩:“说正经的,既然你找到了这里,我也藏不住了。但不管怎样,谢少主和孤于箬儿都是无辜的,他们只是行侠仗义而已,麻烦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时阑的神qíng未变,树叶下漏得光落进他的眼中,他的双眸依然深不可测。他扯动嘴角:“假如我与宁景徽是一伙的,便不会在此处,与你说上这么久的话了。”
杜小曼一时沉默。
时阑又笑了笑:“对了掌柜的,原本我以为,依照你的个xing,不会伏小做低。没想到与谢少主的未婚妻相处得这般融洽。”
杜小曼微微一惊:“你说什么?”
时阑道:“刚才听你称那女子为孤于箬儿。两年前,白麓山庄庄主办寿宴的时候,亲自向整个武林宣布,少庄主谢况弈的亲事已定,是他至jiāo好友之女孤于箬儿,这件事世人皆知,怎么谢少庄主没告诉你?”
杜小曼五雷轰顶。
时阑对着她目瞪口呆的表qíng咂了咂嘴:“唉,江湖传闻,孤于箬儿乃天下第一美女,jīng通药理,都称赞谢少庄主好艳福,今日一见,果然好像世外仙子。孤于姑娘的个xing温柔,善解人意,看来掌柜的你和她已姐妹相称,处得不错。将来你改嫁谢况弈,说不定不是妾,能够直接做个平妻。”
杜小曼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僵硬地转头望向不远处的孤于箬儿,箬儿正拎着药篓,担心地向这里看,单纯无邪。
天啊!这,这算什么!
杜小曼捂住额头,踉踉跄跄后退。孤于箬儿匆匆跑过来:“小曼姐姐,你怎么了?你们谈了什么啊?你在冒冷汗,我替你诊诊脉。”
杜小曼不敢看孤于箬儿的脸,被这样关照,她感到羞耻无比。时阑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掌柜的,你身体不适,先和孤于姑娘回去休息吧。吾就住在山下不远处的闻道书院。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来找我。”转身离去。
杜小曼木木呆呆跟着孤于箬儿回到了竹幽府,孤于箬儿帮她把了脉,又屋里屋外给她拿好吃的,泡药茶,还点上了药香帮她定心。
看到这样的箬儿,杜小曼越发羞愧得不敢抬头。
神啊!她,她竟然差点做了小三!
谢况弈早就有了未婚妻,他和箬儿之间的互动,她应该看出来的,居然还视而不见……
谢况弈帮她,只是行侠仗义而已。
她却以为……
杜小曼用手捂住眼。她想起自己在箬儿面前,还对谢况弈做过这样那样那样这样的事,就恨不得挖个dòng把自己埋起来。
也就是箬儿天真无邪看不出来,如果换了另一个稍微聪明点的女子,肯定会唾弃她的吧。
啊啊啊,我是人渣!
其实杜小曼以前从没有对谢况弈起过什么不良的念头,但在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从天而降的谢况弈恰好触发了她心里那个少女梦幻的开关。
那时候她想,能够放心地抓住一双手,靠住某人的手臂,真好。
哪怕是在最黑的夜晚,最孤寂的深山,知道自己身边守着一个人,他会保护你,让你不受到任何侵扰,这样安全的感觉,真好。
但,这些都是她想多了而已。
她终究还是把行侠仗义,曲解成了别的意思。
想起曾对谢况弈说过的傻话,杜小曼就恨不得割了自己的舌头。
太丢脸了!做出这种事qíng的她,有什么脸面再唾弃慕渣男,唾弃阮紫霁?
我是人渣!
杜小曼抱着杯子,狠狠地灌着茶。她几乎能想象北岳帝君在天庭上得意的表qíng!
万幸啊!时阑不管怎么诡异吧,他出现得很是时候!大错尚未筑成,补救不算晚,能够让她收起邪念,端正态度!
孤于箬儿坐在她对面挑糙菇,一脸烦恼:“弈哥哥好像也不太喜欢蘑菇。除了咸鱼之外,他还喜欢吃什么?”
杜小曼说:“他比较喜欢喝酒吃ròu吧。江湖侠士都这样,你多做点荤菜,口味重点试试。”
孤于箬儿的双眼亮了亮,点点头:“好。”
杜小曼借口身体不舒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睡觉。
她在想,要不要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不管箬儿知不知道,她毕竟对人家的未婚夫起过不良之心,还要住在人家的dòng府里,白吃白用,让人家照顾,是不是脸皮太厚了。
她翻来覆去地思考,外面传来动静,是谢况弈从山下回来了。他砰砰地敲杜小曼的房门:“喂喂,我买了好菜啊,快点来吃,还热着。”
杜小曼只好出了房间。谢况弈正在往桌上摆菜,烧jī、卤鹅、酱蹄筋……摆了满满一桌,还有一小坛酒。
孤于箬儿小小声地说:“弈哥哥,你先吃着,我去蒸鱼,我采了蘑菇,蒸出来的鱼能更鲜。”
谢况弈摆摆手:“别弄了,现成这么多菜,吃都吃不完。咸鱼那东西,没什么好弄的,吃多了就烦了。洗手坐下,我还买了蒸蟹,连姜醋汁也是配好的!”
孤于箬儿眼中的神色黯淡了,依然努力笑着点点头:“好。那……弈哥哥,我去打水,你洗手吧。”
杜小曼跟了出去,把水盆地泡着的蘑菇捞出来:“晾gān了,应该明天还能用。”
孤于箬儿点点头,眼眶有些红。
吃完饭,孤于箬儿收拾了碗去厨房,杜小曼擦桌子,趁机假装不经意地向谢况弈道:“箬儿是你的未婚妻吧。”
谢况弈顿了顿,哦了一声,点点头,半晌又问:“箬儿告诉你的?”
杜小曼笑道:“不是,我看出来的,别小看我的眼神。你们这么般配。”
谢况弈刨刨头发:“箬儿,唉,父母之命,我一定要娶她。”
杜小曼手里的抹布吧嗒掉在地上,慢慢直起身。
她万万想不到,这句渣男的经典台词,竟然会从谢况弈的嘴里蹦出来。娶到这样的女孩子,是个男人都该傻笑吧。杜小曼宛若五雷轰顶。
此刻的场合,不便多说什么,杜小曼只能僵硬地用开玩笑的口气说:“箬儿是个好女孩,娶她你该偷笑啦,要惜福啊,少年。”
谢况弈的表qíng僵硬,转过脸:“你不懂。”
杜小曼皱了皱眉,眼角的余光突然瞟到白衣一闪。
她提着簸箕到了后院,孤于箬儿背对着她站在花圃前,杜小曼不知该怎么办,缓缓放下的簸箕,试探着走到箬儿身边。
箬儿正在哭,泪水从她的脸颊上滑下,杜小曼手足无措。
箬儿抬袖擦了擦眼泪,勉qiáng对杜小曼笑了笑:“我没事的,小曼姐姐,弈哥哥他娶我,的确只是因为还上一辈的恩惠。本来,像我这样的怪物,谁会喜欢呢?弈哥哥他是好人,是个君子。小曼姐姐,我知道,你和弈哥哥……我,我不介意的……”
杜小曼再次有被雷劈的感觉。
这狗血的,八点档连续剧一样的qíng节,为什么正演在她身上。
苍天啊,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她赶紧说:“没有没有,谢少主他救我只是行侠仗义,我对他也只有感激之qíng。我,我其实是个已婚妇女,所以你千万相信我,相信你弈哥哥……”
孤于箬儿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小曼姐……你不懂的……”
杜小曼被这个狗血的剧qíng打败了。
她有种冲动,立刻收拾东西滚下山,哪怕被láng啃了,也比待在这里qiáng。
不过,直接滚不太可行,势必遭到阻拦,再一撕扯,场面就更狗血了。于是她咬牙挺住了,准备等到夜深人静,大家都睡着的时候,再悄悄滚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到了半夜,杜小曼从chuáng上爬起来,开始实行自己的计划。考虑到山比较高,她想到厨房里去顺一只今天没吃完的猪蹄,留到路上做gān粮。
石dòng中很寂静,杜小曼蹑手蹑脚走向后厨,刚到通往后院的门口,她就吃了一惊。
白色的月光下,院子里,有一个陌生的少年。
一身白衣,散着一头黑发,站在银白的月光里。
少年的容貌并非绝世罕有,但一种独特的清丽。这个苍白的、清冷的、寂寞的少年好像月光化成的jīng灵,无意间落进了这个孤山小院。
他微微仰着头,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望着——绳上晾的那一排咸鱼。
杜小曼呆呆地站着,忘记了呼吸。她就看着那少年这样忧伤地持续望着望着望着咸鱼……许久许久之后,她才小心翼翼地说:“呃,你很想吃吗?想吃就拿一条吧。”
少年似是吃了一惊,回头望着杜小曼。
这样正面直视,他的容颜越发炫目,杜小曼咽了咽口水,生怕一个大喘气吓走了他,抬手努力用最友好的姿态笑了笑:“嗨,你好,我叫杜小曼。”
少年的睫毛颤了颤,微微垂下,轻声道:“小曼姐姐,我……我是……孤于箬儿。”
……
啊,天上是不是有天使飞过?怎么好像幻听了呢?
少年的眼睫上挂着泪水,像清晨花瓣上的露珠,轻轻颤抖,顺着脸颊滑下。
“小曼姐姐,现在你知道了,为什么弈哥哥他,不愿意娶我。”
呵呵,今晚的月色真美啊!我一定是睡迷了……呵呵呵,我要回去继续睡……继续睡……
杜小曼僵硬地转过身,谢况弈环着双臂正对着她站着,一脸烦恼:“唉,现在你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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