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关于皇室内务的争论却在瞬间成为了肃清吏治的由头,成为了随时都会让人掉脑袋的催命符,这真的是众人一开始没有想到的。大概已经有官员在心里后悔为什么要轻易去捋景帝的虎须,但此时后悔显然已经太晚了,而且比起后悔或者继续纠缠皇室内务这些事qíng,把自己的帐目做做平把屁股擦擦gān净才是真正的当务之急。
当然景帝并没有打算杀到朝中无可用之臣,他的心中很清楚贪官污吏是杀之不尽的,而且水至清则无鱼,什么时候该查要看时机,什么人该杀则是要看目的,所有的一切在他心里都有一本帐,参考依据当然是前阵子众臣明里暗里的表现。不过,这些想法,他没必要也没义务知会众臣一声,任由得众臣每日把这明媚chūn日过成肃杀秋季,战战兢兢克尽职守再不敢随意出头,就怕一个不慎景帝的目光就会落在自己身上。在这大势所趋之下,整日里唧唧歪歪东家长西家短的言官也迅速找到了新的进言题材。
果然,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对于这一点,景帝向来深信不疑。
在景帝与他朝中众臣斗智斗法大获全胜的时候,卫衍还是埋头案牍两耳不闻朝中事,一心只做手中事。在他废寝忘食的努力工作下,待查的文书只剩下一半了。
待沈莫沈大统领有天终于心血来cháo想到要去文书库看看卫衍顺便检查一下他的工作进度的时候,沈大统领终于明白了皇帝陛下最近见他一直没有好脸色并且如此穷凶极恶的找众臣麻烦的真正原因。本质上而言,年轻的皇帝陛下是那种他的日子不好过,那么谁都不要想过好日子的人。很不幸的是,他也是有力量让此种邪恶本质化为现实的人。
以沈莫原来的打算,是要把卫衍扔在文书库一年半载不闻不问的,卫衍若中途受不住自己要跑最好,若受得住撑下来了好歹也能杀杀他的锐气。据他了解,卫衍实在是太受宠,甚至连皇帝身边的第一心腹高大总管都将他当做半个主人小心伺候着,就足以说明他在皇帝心中重到何种程度,就算本来是个稳重的人在如此受宠的qíng况下也难免会骄纵,磨一磨实在是有备无患的事qíng。
而且皇帝虽然事前说了由着他调教,不过一旦真的发生冲突皇帝会站在哪边是不言而喻的,真的太过严厉了皇帝也许嘴里不说什么但是心里难免会不舒服只怕日后麻烦众多。鉴于种种考虑,沈莫决定先将卫衍扔到文书库磨磨脾气,却实在没有想到会磨出如此大的gān戈。
就算是个熟练此类文书的官员也要半年时间才能梳理一遍的工作量,卫衍却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一半,而且还做得有模有样,可以想象他在这里花了多少时间jīng力。人也就那么一点时间jīng力,此处花了太多自然意味着别的地方花的很少,沈莫检查完卫衍的工作进度,然后再看看眼前明显瘦了一圈的人,非常头痛的地叹息。
不用多问就知道目前京城中的麻烦与眼前的人脱不了gān系,而且自己好像也是幕后黑手之一。不过,无论是眼前的人还是自己实际上都是非常无辜的人。
不知道现在亡羊补牢会不会太迟?沈莫此时唯一能作的就是夸奖安抚卫衍告诉他这些工作不急最后打发他回去休息,并且衷心盼望皇帝陛下见了他能多些事qíng做做不要有空没空就想着怎么折腾人。
景帝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卫衍回宫休息的消息,然后也扔下公事挥退了一堆已经明显被他的勤于政事肃清吏治弄到神经衰弱的朝臣摆驾回宫了。这段时日卫衍出去的时候越来越早回来的时候则越来越晚而且通常累到晚膳也没胃口吃直接埋头苦睡,已经憋成重伤的景帝除了让众人与他一般水深火热之外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舒解郁闷的消遣。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郁闷的话只能越想越郁闷,但是如果有一堆人每天过得比你更郁闷的话很显然看到别人如此郁闷你的郁闷就会少一点,当然能把自己的郁闷变成别人的郁闷的话则更好,不过景帝目前还做不到后者,只好靠前者平衡一下心理。
卫衍还是在景帝的寝殿里面休息。本来事qíng开始闹起来的他是想过让卫衍搬到原先值宿的庑房里面休息稍微遮一下旁人的眼目。不过后来仔细一想,就算换个房间又能怎样,除非他再不去碰卫衍,这种事qíng要瞒过身边人是不可能的,索xing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还是该怎样就怎样。
进了寝殿走近chuáng边看到卫衍听到声响动了动眼皮不过没有睁开眼睛似乎想说什么,赶紧上前安抚:“是朕。没事,有什么话等睡醒了再说。”
然后由着宫女伺候着他宽衣解带,景帝也躺到了卫衍的身边。chūn日阳光明媚,睡意正浓,一切等睡醒之后再说。
不过景帝若是知道卫衍睡醒以后会说些什么大概宁愿卫衍从此以后不会说话,免得那些逆耳的话从他的嘴巴里面说出来。
卫衍睡醒之后第一个话题就是与景帝讨论内务府那个广选美女充斥后宫的建议。卫衍并不是不知道这些时日朝中发生了什么,只是一直拒绝思考所有发生的一切与他的关系。但是沈大统领的那声叹息以及注视他的担忧目光还有要他注意休息有空多陪陪陛下的话语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
他并没有认为皇帝陛下是因为他而驳回内务府的折子,最后引发轩然大波。但是若说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也实在是说不过去。若是究根到底,这世上的事qíng或多或少总有些关系。以皇帝陛下的脾气,就算因为被他影响了心qíng导致出现大量人头落地这种后果也不是不可能。
拒绝思考的时候可以很轻松的拼命逃避,一旦开始思考就忍不住要去背负自己不能承受的东西,这是卫衍的老毛病,但是他始终改不了。
劝谏不是他擅长的事qíng,特别是面对皇帝陛下的时候,因为皇帝陛下每每有本事让事qíng偏离原来的方向,但是他最近的劳累显然让皇帝不忍对他动手动脚,所以皇帝虽然表qíng很不悦还是由得他说下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朕应该准了内务府的折子,然后赦免那些吸取民脂民膏的蛀虫?”最后,景帝对卫衍的话做了总结。
“臣不是这个意思。臣以为内务府一开始承上的折子并没有错,至于后来查出的受贿渎职的官员自然应按景律惩处,但是这并不能说明内务府一开始的折子是错的,这是两件事qíng,所以陛下应该准了内务府的折子。”皇帝陛下的总结与卫衍要表达的意思相去甚远,卫衍再一次感慨自己真的没有口才。虽然他表达不清楚,但是他敏感地意识到朝臣们肯定也是在皇帝的怒意中忘掉了一开始的缘由,就像他每次都如皇帝所愿一般,都不知道偏到什么地方去了。
“所以,你也觉得朕该广选天下美女充斥朕的后宫?”
“那是陛下的职责。”
“卫衍,如果朕能证明那是错的。你是不是也该接受惩罚呢?”
“臣……”皇帝陛下嘴角志在必得的笑容让卫衍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咬牙点头,他不觉得那是错的,当然也不相信皇帝陛下可以证明那是错的,“是。”
第29章养肥
虽然与卫衍有了那么一个约定,虽然景帝笃定最后他一定能如愿以偿让某人心甘qíng愿地由着他折腾,但是景帝并没有忙着收获成果,而是一门心思要把卫衍养肥养壮。
就算要把猎物宰了吃掉,也应该先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养养膘,然后才能下手开动。这个道理,相信大家都懂。
所以景帝当务之急就是和沈大统领再次就卫衍目前手头忙碌的工作进行协商。这次沈大统领非常好说话,甚至连景帝提出希望卫衍每日只去文书库半日的不合理要求也答应下来了。然后卫衍就开始了每天上午去文书库与纸墨文档亲热,下午回到宫里被景帝当作猪一样圈养的两极对比极为严重的生活。
至于景帝自己就没有那么好命,他每日的行程永远单调如下:上午有大朝的时候上朝会,无大朝的时候召集众臣在御书房议事,下午基本上用来批改奏折,间或召见召见诸如来谢恩来辞行来哭诉来找麻烦要求单独觐见的臣子,晚上的安排要看qíng况,忙的时候只能继续与奏折为伴几个时辰,闲的时候就找些娱乐来消遣消遣,不过基本上闲的时候很少,那时候的朝臣书写奏折废话很多,除了军国大事民生要务之外很多臣子连jī毛蒜皮的事qíng都要上奏,而且常常引经据典洋洋洒洒不知所云,有些朝臣还动不动就写万言书,直接导致了景帝每日要批改的奏折数量着实非常巨大。
景帝四岁登基,十八岁亲政,目前也就十九岁过半多一点点。多年的帝王教育帝王生涯早就让他明白,一个帝王要想坐稳江山号令天下有没有能力其实并不重要,是不是真的礼贤臣下勤政爱民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凡事要占据大义的名分,然后该做的姿态绝对要做到位。
大义这东西很玄妙。力量对比悬殊的时候很需要,大义的名分可以让力量弱的一方瞬间变qiáng。力量占了绝对优势的时候也少不了,有了大义这块遮羞布,事成善后史书记载都可以少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就好比当年他能登基就是因为他本身就代表了正统占据了大义,“逆王案”之所以能这么快被平定,就是因为幽王不是正统没有大义的名分。
景帝这次要清洗内务府换上自己信得过的人,一怒之下砍了他们的脑袋直接换人固然可行,但是难免会留下bàonüè的恶名,而同样是清洗换人,肃清吏治无疑就是那么一个极为好用的大义借口。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将来在史书上这都是一个让人不敢辩驳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至于这场清洗本来的缘由,又有谁敢来深究。
至于姿态,礼贤臣下的姿态景帝一向做得很到位,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面对卫衍。在卫衍面前他就是懒得装,把自己最恶劣的一面表现给他看,卫衍再乖顺再服从也没用,反正他就是忍不住要去欺负他,而且欺负的时候从不手软,当然欺负过头了又忍不住要去哄他,这种莫名其妙的心态,他自己也弄不明白。
最后说到勤政爱民,勤勉之君的称号景帝自觉受之无愧,反正该做的事他一件也没偷懒过,而且就算是偷懒开溜的时候,对外的说法依然是在忙于政事,这个姿态绝对是一等一的勤政。至于爱民嘛,这个并不是由景帝一个人说了算,通常勤政就已经算是爱民的一部分,但是作为君王景帝在为国为民发生冲突的时候肯定会选择为国,所以这爱民只能是顺带便的,是与其他事qíng都不矛盾的时候才能首要考虑的,因此要自己冠上爱民的称号景帝还有点心虚。
不过只要了结了此次的大选事件,景帝觉得自己还是当得起爱民这两个字,无论事qíng的起因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反正结果最重要。
52书库推荐浏览: 非言非默 腹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