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纪事之盛世繁华_非言非默【完结+番外】(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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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踏入内殿,卫衍就听到皇帝沙哑的声音传来,心中一阵抽痛,紧赶几步到了他的跟前。

  “你去哪里了?这天眼见着越来越冷,不要到处乱跑让朕cao心。”皇帝半依在榻上,正在吩咐秉笔的内侍拟旨,见卫衍这时候才进来,皱着眉头说了他几句。

  若是平常百姓,至少治丧期间一切以丧事为重,其他的事都可以放在一边缓一缓,但是皇帝贵为一国之君,却没有这样的权力,就算还在太后丧期里面,依然有无数的国事需要他处理,白日间来不及处理,很多政事就放到了晚间。

  这几天,皇帝心痛神伤外加日夜cao劳,此时神色萎靡,再没有往日的一丝神采,让卫衍看着心里更加难受。他不敢说什么,怕一开口自己的声音也要带上哑意,只是把手中的药盅捧到了皇帝跟前。

  “这是什么?先放着,朕待会儿再喝。”皇帝眉头皱得更紧,口中问了一声,却很快摆摆手,示意卫衍放到一边去。

  “这是冰糖雪梨枇杷羹,有化痰润喉清肺的功效,陛下这几天嗓子不舒服夜间也有咳嗽,又不愿意喝药,喝这个正好。这个方子是臣亲自去外面抄来的,这羹是臣刚才亲自去熬的。”卫衍紧了紧心神才开口,勉qiáng没有露出任何不妥。这一招,他是向景珂学来的。

  可惜景珂这次并没有随大军一起回京,而是被皇帝留在了边疆历练,等接到讣告回来奔丧恐怕还需一段时日。若是景珂此时在跟前,必会有本事哄得皇帝稍微止一下哀伤。

  这一招景珂用来对付卫衍百发百中屡试不慡,卫衍学了拿来对付皇帝也是很有奇效。这不,听他这么一说,皇帝马上就接过了药盅,又拉过他的手看了几眼,确定没有什么损伤,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很快把东西都喝了下去。

  虽然这是个土方子,不过这几样东西的确都有这方面的药效,放在一起熬成羹效用也不差,皇帝喝了以后果然感觉喉咙舒服了一点,眉间总算舒展了一点。

  “陛下歇一会儿吧,这些折子臣先看一遍,写个节略出来,陛下醒来再细看。”卫衍见他这样疲惫,怕这么下去他的身体熬不住,悄声建议。

  他身后的那两名秉笔的内侍,本来正垂着眼坐在下面的小几旁拟旨,听到这句话,手指顿了一下,却都没有抬头,继续往下写。

  能做到秉笔拟旨这个位置,早就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什么话可以听见什么话只能当做听不见他们都非常明白,这时候,自然个个装聋作哑,反正永宁侯不是第一天接触这些政事了,平时皇帝懒得动手让他帮忙翻折动笔批阅的事也是时有发生,不过这一次显然是又进一步了,只是,皇帝都没有阻止的意思,哪容得他们这些人多嘴饶舌。

  这种事,一般的有为之君肯定是不会同意的。说是说以后再细看,实际上只是说说而已,有了节略概括,这批折子皇帝肯定是不会再细看了,最多会照着节略挑几本有兴趣的或者比较重要的多看一眼。如果那个帮忙阅折的人有什么私心企图,很容易就能让皇帝永远看不到某些折子,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也是屡见不鲜的。

  若是有哪位正直忠臣听到卫衍这句话,卫衍恐怕马上会被骂个狗血喷头的,不过此时在内殿的只有那两名装聋作哑的秉笔内侍,皇帝本人听到这句话什么多余的表qíng都欠奉马山颔首同意了,他自然想不到他要做的是多么犯忌的事,也没人会提醒他他现在到底在gān嘛。

  不管怎么说,卫衍在有些事上绝对感觉灵敏永远不肯碰触皇帝忌讳的事,在另外一些事上又明显傻到让皇帝根本提不起jīng神去怀疑他是不是居心叵测,这应该也算是一种好本事。

  皇帝眯着眼小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卫衍在那里认真写节略的身影。

  他当然知道卫衍在gān嘛,不过他没有介意。一是因为卫衍在国事上绝对是属于耿直之臣,他根本不需要为此担心;二却是因为某些补偿的心理,如果他不能给卫衍任何名分,是不是可以在别的方面给他一些补偿。

  身前事身后名,到底孰轻孰重,他突然想起太后遗旨上的内容。太后不愧是生他养他的人,对他知之颇深,连他以后想做什么都了如指掌。

  “陛下只为满足身前事却不愿顾惜他身后名,是否当得上真心爱他?”

  那是太后在遗旨上对他的质问。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卫衍曾经无数次对他说过他不介意那些虚名,但是他自己这么介意,到底是为了卫衍还是为了他自己?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自己无数次,始终没有找到答案。

  而且那是太后遗旨,他岂能不遵?没有侍疾chuáng前为母送终已是他不孝,再为此让太后泉下不安,他根本就做不到。但是因为这让他委屈卫衍,他同样觉得很难过。更何况他这满腔爱意又被太后怀疑是否是真心之爱,偏偏他又无法反驳,更让他觉得难受。

  如此一来,丧母之痛不如意之事几重哀伤难过一起向他袭来,才导致他jīng神如此不济,眉眼间俱是憔悴。

  “陛下怎么醒了,是不是饿了?”卫衍看完一本奏折写好节略,收回心神,听到身后皇帝的呼吸声不复有睡着时的绵长,马上就知道皇帝已经醒了。转过头去一看,果然,皇帝正睁眼望着他。

  “朕没什么胃口。”皇帝摇摇头,示意他现在还不饿。

  不过卫衍没听他的,依然招呼人把膳食摆上来,亲自动手伺候。

  “臣来伺候陛下用膳,陛下好歹赏臣一点面子。”卫衍的声音很温柔,语气间仿佛是在哄小孩子,行为举止间更是一派哄小孩子的模样,让皇帝一时哭笑不得。

  卫衍虽然年纪比他大几岁,不过往日里总是他在哄着卫衍,现在突然间颠倒了一下,倒真是个新鲜的体验,不过这个体验一点都没有让他觉得不舒服,相反让他的心里暖洋洋的。用完膳,他更是难得脆弱了一把,bī着卫衍扔下那些折子,陪他一起歇息。

  皇帝此时正是伤心难过的时候,为了让他好受一点,无论让卫衍做什么都不是问题,何况只是陪着他一起歇息,卫衍当下二话没说,收拾好就躺到了他的身边。

  到了半夜,如前几夜那样,皇帝除了偶尔的咳嗽声还隐隐约约在喊着什么。卫衍醒过来之后没有闹醒他,只是帮他擦掉额上的汗水,然后紧紧抱着他安抚他。

  “臣不委屈,也从来没有怀疑过陛下的真心。”每次皇帝在梦中呼喊,卫衍就这么一遍遍告诉他,直到皇帝再次安静下来。

  太后的遗旨卫衍也见过,而且觉得太后有些话说得很有道理,只是这方式却未免过分了一点,闹得皇帝现在都睡不安稳。不过对于目前这个qíng况,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慢慢开解皇帝。

  京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塞外的糙原上冬雪早就下了好几场。

  巨大的主帐之中,北狄三王子扎木尔正在宴客。刚刚过去的那场战争让他的部落元气大伤,想要恢复到qiáng盛期恐怕需要数十年的时间,不过他好歹还是留住了xing命。俯首称臣以求活命,这是王帐最后的选择,也是他的选择。

  “范先生好本事,这场战事贵行肯定获利不少,只是商人当守信,你们范氏商行如此作为,以后恐怕会在糙原上寸步难行了。”扎木尔示意侍女为他敬茶。这位范氏商行的少东果然是有胆识,整个糙原上的明眼人都知道范氏商行与宗主国朝廷脱不了关系,这场战争的爆发肯定有他们的功劳,如今的这些商人恐怕都是宗主国派出来监视糙原各部落的jian细,但是他们愣是没有一点不安,依然在糙原上厚着脸皮到处穿梭。

  这位少主甚至还敢来见他,这份胆识,就算是扎木尔,也不得不佩服。

  “王子殿下不用替我范氏商行担这无谓的心,我们范氏商行必将踏遍糙原上的每一个角落。因为吾皇兵锋所指之处,就是我范氏商行足迹所到之处。”对于扎木尔微微带着些刺的话,范阿宝的回复绝对是不卑不亢,甚至听上去还有些咄咄bī人。这片糙原上不仅仅有北狄,还有别的国家,一旦皇帝陛下有了兴趣,他们范氏商行肯定要向糙原深处前行,所以他这话不算是谎话。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其实我这次是来向王子殿下辞行的。”范阿宝的这次糙原之行扎木尔这里是最后一个部落。北狄虽然已经俯首称臣自认为朝廷属国,不过他还是到处兜了一圈,实地去摸一下各部落是否还有一战之力,然后就等着启程回京城了。

  至于范阿宝这个人,肯定也会消失不见,这次糙原之行其实是对他这几年糙原生涯的一次缅怀,以后恐怕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因为他隐隐听说皇帝陛下有意要将他留在京里听用,就不知道这圣旨什么时候会到。这一些,扎木尔不知道,他也没必要告诉他。

  卫敏文回到边境上的陇原塞的时候,景珂正在焦急地到处找他。

  “敏文哥哥,皇祖母薨了,父皇召你我回京。路上已经安排好了,你赶紧去收拾一下,今日你我就启程,一路换马不换人,大概月半的时间就能到京城。”无人的时候,景珂还是要叫他敏文哥哥,卫敏文说了他几次都不见效,也只能由他去了。这会儿太后驾鹤西去,景珂身为孙子回京奔丧理所应当,只是为什么他也要急吼吼地赶回去?

  卫敏文一头雾水,却还是在众人的张罗下出发了。他当然不知道,那是因为皇帝陛下难得良心发现,终于决定不再吃他的醋了让他赶紧回京以慰卫衍之心。

  此时,京城,某幢宅子之中,奉城王左思溟正在赏雪。

  出生在南夷的他前半生没看到过雪,而在这里,他已经看了整整十个冬天的雪。

  原来快十年了。他伸出手去,任雪花一朵朵落在手心,又化为雪水,如此乐此不疲,就好像是第一次看到雪花的顽童。

  “殿下,您的回信。”正在这时候,他的老师,息木为他送来一封信,不过说话的语气却表明他非常不赞同他的行为,“殿下又何必要去招惹他?”

  左思溟望着那封回信,轻笑出声:“息木老师,你不会以为我花了这么多心思,收集这些qíng报,又在怀安寺等了这么久,只是为了和太子殿下说句话吧?”

  “殿下,您知道,我们没有一点机会的。”若皇帝昏庸无道,他们或许会有浑水摸鱼的机会,但今上明显是位有为之君,朝中忠臣良将比比皆是,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

  “没有机会,可以制造机会的。这不,机会来了。”左思溟微笑着扬了扬手中的信函。

  亡国之恨,毁家之痛,别人可以忘,但是他不会忘的,也许他的所做所为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无法让天下大乱,也无法让已经被灭亡的国家重新出现,但是能看看戏也是不错的,比如说兄弟反目父子成仇这样的戏码就绝对会非常jīng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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