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京城时,前面突然烟尘四起,很快就有一路人马飞奔而至,在冲到大军前面时猛然停下,当先一人翻身下马,竟是禁军统领徐泰。
贺渊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抬手示意下面的人放行,待他走到近前才发现他脸上有伤。
徐泰以膝点地,抱拳道:“属下没有守住京城,请王爷责罚!”
京城几乎成了空壳子,面对薛冲那两万人马,又没有充足的迎战准备,守不住早在他意料之中,贺渊神色未动,只抬眼朝远处看了看,见他带来的人马并不多,且一个个都面露疲惫,便道:“起来吧,你们是逃出来的?”
徐泰面露羞愧:“是,属下不知王爷何时回京,原本是准备顺着大军行进的路线找过去的,没想到竟碰巧在这里看到了王爷。”
贺渊遥遥望着远处的城墙,道:“眼下我们有十万人马,他们不过才两万,京城再夺回来轻而易举,你们不必过于自责。”
徐泰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一时有些心cháo澎湃,可随即又面露迟疑:“王爷,再夺京城恐怕不妥。”
贺渊眉梢微动,还没开口,旁边那xing子急的将领已经迫不及待问道:“为何不妥?”
徐泰咬咬牙,从怀中掏出一叠折起来的huáng纸,双手呈上,道:“眼下京城到处都贴着皇榜,说……说王爷已……归政就藩。”
“什么?”贺渊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归政就藩!”徐泰一字一顿,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贺渊眼底微沉,周围寂静了片刻,几名将领皆面露愠色,纷纷叫嚷起来。
“什么归政就藩?王爷领军在外,仗还没来得及打呢,究竟何时说过要归政?又何时说过要就藩?”
“皇上是不是被薛冲那老狐狸的余党给控制住了?都没有问过王爷的意思就擅自下旨,这旨意不接也罢!”
“王爷,gān脆我们杀进去!”
贺渊听他们言辞毫不收敛,心知是原摄政王平日太过张狂的缘故,忍不住微微蹙眉,低头看了看那张皇榜,沉吟道:“贴出来几天了?”
徐泰道:“三天。”
“这消息捂不住了,只要他们有心,很快就能天下皆知。”贺渊将皇榜递给近身侍卫,斟酌道,“就按上面的意思,我们回藩地。”
旁边的将领大吃一惊,齐声阻拦:“王爷不可!”
贺渊抬手制止他们的劝说,语气异常坚定:“他们好计谋,如今全天下都知道我要归还政权,我们若是冲进去,那就是公然谋逆。”
一提“谋逆”二字,众人立刻陷入沉默。
他们知道,王爷从来没有表露过这方面的意思,即便心里有这种想法,也不会冒冒然去行动,毕竟没有谁愿意自己的地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贺渊道:“虽然京城兵力空虚,我们想要冲进去易如反掌,但别忘了,突利随时可能卷土从来,到那时内患已起,又添外乱,我们应付起来怕是会吃力。更何况,谋逆的大旗一旦竖起,就永远没有回头路,且只能胜不能败。我们还没有准备充足,眼下还是先回青州较为稳妥。”
此言一出,相当于当众表态下决断,周围的将领各个激动得红了双眼,齐齐抱拳下跪,朗声道:“誓死追随王爷!”
贺渊神色不变,他做这决定并非一时冲动,反倒是斟酌了很久,今天碰巧有了合适的契机便说了出来。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可以毫无顾虑地离开京城,去找薛云舟。
“都起身吧。”贺渊说着拨转马头,“回青州。”
☆、第35章重逢
薛云舟带着康氏等人走走停停地往北行进了将近一个月,因天气愈发寒冷,沿途看下来到处都是凋零的枝叶、枯huáng的野糙,就连青山也多数失去了绿色,不过毕竟是没有污染的原生态环境,这一路下来倒也赏心悦目。
其实对薛云舟而言,欣赏风景只是苦中作乐,这一路走过来心qíng并不轻松,一方面是风餐露宿的日子并不好过,另一方面是担心贺渊的安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打完仗来找自己,最重要的则是沿途看到了太多的百姓疾苦,而这些疾苦才仅仅是这个时代的冰山一角,只要稍微多想一些,就会忍不住心qíng沉重。
此时已经入冬,虽然他们准备了御寒的衣物,可北方的寒风尤其刺骨,从fèng隙钻进车厢里,依然会冻得人微微瑟缩。
薛云舟始终不太适应古代宽大的衣服,gān坐着只觉得更冷,便搓搓手哈哈气,掏出从贺渊书房里带出来的地图,摊开来仔细看了半晌,又张开手指比划一番,忍不住皱起眉咕哝:“走了快一个月,怎么才这么点路程?照这样下去,到青州不会要过年了吧?”
出了京城后他们又买了两辆马车,这样康氏与顾氏可以单独乘坐一辆,平日里能方便一些,而其他人也都可以躲进车内避一避寒风或雨水。
薛云舟这一路都是与薛云清共乘一车,薛云清此时正在看书,听到他的话便合起书瞥过来一眼,轻笑道:“王妃养尊处优,怕是不习惯外面风餐露宿的日子吧?”
薛云舟早已习惯他的冷嘲热讽,拿起地图凑到他跟前:“你看看,照这么走下去,过年前能到青州吗?”
薛云清看了看:“赶一赶兴许能到,不过到了又如何?青州又不是我的家。”
“是我的家啊!”薛云舟一脸豪qíng,“整个青州都是王爷的,王爷的就是我的,我看你也就是嘴巴恶毒一点,品xing还能忍受,好歹是兄弟,我的也算你一份。”
薛云清嫌弃地瞥他一眼。
薛云舟扯着嘴角拍拍他的肩:“怎么样?够义气吧?”
薛云清将肩头的手拨开,淡淡道:“我不缺钱,吃穿住行都不牢劳你cao心。”说完顿了顿,又加一句,“王爷的可不一定都是你的,若是哪天他腻歪你了,将你扫地出门,我可以收留你,不过你最好自己也长点出息。”
薛云舟一脸“你果然刀子嘴豆腐心”的表qíng看了他片刻,接着无所谓地笑了笑,自豪道:“我最大的出息就是赢得王爷的独宠!”
薛云清:“……”
这时外面传来宋全的声音:“王妃,此处离平城已经不远,天黑前应该能赶到。”
进城意味着可以好好吃一顿好好睡一觉,薛云舟立刻jīng神抖擞起来,掀开马车帘问道:“什么时辰了?”
宋全看了看天:“午时。”
“难怪饿了,那停下来吃些东西,休息一会儿再上路。”
“是。”
宋全传话下去,一行人在山脚边背风处停了下来,何良才领着余庆等人开始忙着生火做饭,虽然在野外难免简陋,可谁也不嫌弃,闻到香味个个都有些坐不住了。
薛云舟不喜欢摆架子,再说这又是在野外,想摆也摆不起来,他实在馋得厉害,gān脆就蹲到火边自己动手。在他的招呼下,所有人都过来围着火堆或坐或蹲,除了康氏与顾氏比较矜持外,其他人个个垂涎yù滴。
烤架上有护卫打来的两只野兔,虽然比较瘦,但胜在ròu质劲道,此刻被烤得滋滋作响,实在勾人胃口。
薛云舟用匕首割下来一小片ròu自己尝了尝,又割了好几片大的分别端给康氏和顾氏,再割一些给薛云清和自己,接着招招手,示意其他人来吃,众人这才纷纷开动。
这里正吃得热火朝天时,不远处的林子里走出来两个人影,宋全立刻警觉,一手按在腰侧的刀柄上,待起身后才看清,那是一老一少两个普通百姓。
老人头发花白,牵着一个吮着手指的男童蹒跚而来,两人都瘦得皮包骨头,眼睛显得又凸又大,一身破烂脏衣在寒风中晃dàng,看着实在可怜。
这样的人薛云舟已经见过很多,每次看到这些饿得啃树皮、冷得瑟瑟发抖的穷苦百姓,他都觉得心里难受得无以复加,他上一世虽然无父无母,可到底还是命好,自有记忆以来就一直过着优渥的生活,对于社会上贫穷的人只限于新闻里得来的认知,而那些人与眼前这个时代的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老人颤颤巍巍走过来,又拉着男童抖抖索索跪下,苍老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求几位贵人行行善,给我孙儿一口热汤喝,我们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我老汉饿死不打紧,可我孙儿……”说着不禁哽咽起来。
那男童抬起头,咬着并不gān净的手指,睁大眼看着火架上的烤兔ròu,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薛云舟有些诧异,这个时代等级森严,沿途碰到的流民几乎都是远远蹲在一旁眼巴巴看着,根本不敢开口讨食,想不到这老人倒是胆子大,想必是实在不忍心孙子受苦,这才壮着胆子过来的吧?
康氏面露不忍,看向薛云舟:“云舟……”
薛云舟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连忙叫人舀些热汤盛些饭菜送过去。
余庆做这些早已熟门熟路,连忙手脚利落地把吃的盛好送到老人面前。
老人感激涕零,跪在地上重重磕头:“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薛云舟不忍地撇开视线。
虽然沿途碰到的流民都力所能及地施以援手,但这实在是治标不治本,他管得了人家这一顿,却管不了下一顿,更何况天下流离失所的疾苦百姓多不胜数,哪里是他救得过来的?他不是什么高尚之人,但从和平年富足的代穿过来,冷不丁见到这些惨况,震惊之余心里更是堵得慌。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薛云舟正埋头喝汤,突然见宋全蹭一下站起身,连忙抬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林子里突然走出来一拨人,不由再次诧异。
这些人全都瘦骨嶙峋、衣衫褴褛,互相搀扶着走过来,眼巴巴地望着他们这边的火堆。
在他们后面,又有一拨人走了过来……
薛云舟微微瞪大双眼,有些不可置信,他每次决定休息时,都会有两名护卫在附近检查一番,确定周围没有可疑之处,他们才会停下来,今天也不例外。
可眼下却毫无预兆地冒出这么一大拨人,实在是诡异。
薛云舟暗自数了数,竟然有三四十人,惊讶之余抬眼朝林子里看了看。北方的树木阔叶的少,再加上天冷,糙木并不茂盛,因此林子并没有太多遮掩,没道理有这么多人却发现不了,难道他们都是躲在地dòng里的?
宋全面色凝重,按在刀柄上的手微微收紧,低声道:“王妃小心,这些人形迹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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