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青州都没有这么大的攻城车,青州没有,那朝廷就更没有了,单论大小,整个中原都没有比得上眼前这辆的,论坚固,这辆也颇为可观,轮机关的jīng密……薛云舟眯着眼借着越来越亮的天色观察它的结构……心里“咯噔”一声,更觉不妙。
这辆攻城车细看之下,竟透着隐隐的熟悉之感。
此时城墙上已经乱成一锅粥,城墙下更是堵着一群将士忙乱乱地想法子巩固城门,好在薛云舟出现之后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再加上众将领的呵斥与命令,场面渐渐控制下来,变得紧张而有条不紊。
攻城车上面有坚固的顶棚,推着车的突利士兵都躲在顶棚下面,此时箭矢已经不起作用,唯有投石机一遍遍往下投着巨石,水滴尚能石穿,巨石一块块砸下去,早晚也会砸个坑出来,可攻城车已经到了城下,包着铜皮的尖头圆木一下又一下沉重地砸着城门,究竟哪一方先撑不住还是未知数。
薛云舟顾不得多思考这攻城车的熟悉之感究竟从何而来,眼看城门被撞得越来越脆弱,他急得嗓子冒烟,不停地思考应对之策。
没多久,天光大亮,城门已经进一步得到巩固,但突利的攻城车却不知疲惫似的一遍又一遍地撞击着,虽然这样的硬碰硬显得笨拙无比,可效果确是实打实的,没过多久,城门上厚厚的冰层已经在撞击下全部剥落,城门间的fèng隙也在撞击下越变越大,隐隐有快要守不住的趋势。
李将军与赵将军各自嘶吼着给自己的部下下令,可这攻城车实在造得颇具心机,不仅顶棚上覆盖着厚厚一层铁,下面的车身还浇灌着泥浆,箭穿不透,火烧不着,抱着圆木的突利兵躲在车下毫发无伤。
再这么下去,青州城很快就要完蛋了!
城内已有百姓嚎啕大哭起来,将士们沾满血迹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片死灰之色,突利人一向残bào不仁,一旦让他们攻打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雪早已经停了,云层中甚至露出几丝阳光,薛云舟看着那片镶着金边的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无尘道长的炼金,进一步又想到他那里最初引起自己重视的稀硫酸。
稀硫酸!
薛云舟jīng神大振,回头急吼:“余庆,你快去找无尘道长!让他准备稀硫酸,越多越好!”又朝不远处的李将军喊,“李将军,赶紧安排三四十个人跟着余庆过去!”
李将军毕竟是个武将,对无尘道长在燕王府的地位并不是特别了解,此刻听薛云舟提到此人,不禁皱了皱眉,不解道:“眼下正是关键时期,一个道长能起什么作用?”
在古代人的眼中,道士一旦与权贵搭上边,能起到的作用无非就是炼炼丹,编织一个长生梦,李将军虽然知道燕王府开采金矿的事,却不知道这金矿与别的金矿完全不同,更不知道若没有无尘道长,这矿上开采出来的也就是废石而已。
薛云舟急道:“无尘道长能破攻城车,你先安排人去,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将军只好听从薛云舟的命令安排下去。
薛云舟眯着眼看了看下方的形势,一边提心吊胆地担心城门随时可能被攻破,一边对李将军解释道:“无尘道长能提炼出稀硫酸,也就是绿矾油,这东西能溶铁,一旦攻城车顶棚上的铁被溶化,他们就失去了庇护,对付他们将变得易如反掌。”
李将军大吃一惊,瞪直双眼不可置信道:“还有这种东西?没有高温大火,这铁就能熔化?”
“溶化”与“熔化”,音同字不同,含义更是天差地别。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一直停留在物理层面,这些化学变化在李将军看来颇有些骇人听闻,他一下子就想到关键之处,连忙肃容问道:“这天下,还有谁能炼出绿矾油?”
薛云舟看他一眼,见他担心之色溢于言表,知道这是怕别人也用同样的方法对付自己,便笃定了语气道:“或许还有其他道士能炼出绿矾油,但这绿矾油也是有讲究的,太浓太淡或掺了杂质的都不合适,能炼出最纯粹且浓度合适的绿矾油的人,只有无尘道长,知道要如何利用这绿矾油的人,只有我。”
李将军听得肃然起敬,再也不敢轻视无尘道长,至于薛云舟,他早已经对这位有着各种古怪想法的王妃钦佩不已,再加一条更古怪的,似乎也不值得奇怪了。
若绿矾油真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李将军想想竟有些热血沸腾起来。
“在战场上,绿矾油只算小打小闹,真正威力巨大的……”薛云舟说着说着又住了口,想到贺渊最重视的火器研究,心中再次绞痛起来。
李将军却被勾起了好奇心与求知yù,忙追问:“是什么?”
薛云舟双手攥紧,目光难掩痛苦,忙垂眼深吸口气,再次抬眼已经神色如常:“没什么,还要再改进,等有了结果再公布不迟,现在说有点早了。”
这时候的火药还只是用在烟花爆竹上,想要在战场上发挥威力,最关键的是成分的配比,贺渊与薛云舟都不记得具体数字,只能一步步尝试研究,而贺渊也同时安排了能工巧匠研究火药的载体,在这场战事之前,研究已经有了成功的苗头,可贺渊却突然出了意外,再也……再也看不到后面的成果了……
李将军听出他话中透露的信息至关重要,虽有心再细细追问,可看他实在面色不好,知道他又在为王爷伤神了,忙住了口不再多言,再说此时战况吃紧,也不是细问的时候。
薛云舟回过神后搓了把脸,想了想一会儿的战术,又吩咐人找来足够的大木板,让人将大木板拼接起来,形成一个四边形的高大方框,又在方框上打孔系了绳子,绳子上又挑着结实的木杆。
刚把方框准备好,余庆的声音就远远传来:“避让避让!军qíng紧急!”
薛云舟循声望去,看到一列士兵在余庆的开道下驾着马车浩浩dàngdàng地朝城门口驶来,马车上安放着大缸,缸口用盖子密密实实地盖着,虽然看不见里面的东西,可看余庆这激昂的模样,也能猜到无尘道长任务完成得不错。
薛云舟jīng神大振,抬手冲余庆示意,让他们把大缸抬上来。
城楼处多的是士兵,众人合力,轻轻松松就将大缸一个个抬了上来,薛云舟看着跟随余庆来回的士兵手上都多了皮手套,就连后来加入抬缸队伍的士兵也被余庆分发了手套,知道是无尘道长吩咐的,自己倒是qíng急之下疏忽了这些细节,心中不禁对无尘道长更加满意。
余庆跑上来道:"无尘道长说了,这些都是以往炼丹积累下来的,现成的就这么多了,不管够不够,他已经又开始炼了,只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派上用场。"
薛云舟挥手:“够不够再说,先把缸抬到这儿来!小心点,别溅到身上。”
等大缸全都抬上来后,城门已经开始摇摇yù坠,形势更为紧迫。
薛云舟肃容下令:“将木板放下去!围住攻城车!”
早已做好准备的士兵立刻顺着城墙将木板往下放。
攻城车为了加重撞击城门的力道,与城门是保持着一定距离的,而这就导致车身正好停在城墙偏外一点的距离处,不远也不近,城楼上的士兵用木杆与绳子挑起木框,对准攻城车的位置放下去,因大小与距离都是算好的,木框落地,正好落在攻城车的四周,而为了防止木框被攻城车撞坏,挨着城门的这一面是给撞柱留了缺口的,整个木框紧挨着城墙,将攻城车密密实实包围在中间。
攻城车内的突利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招数弄懵了,谁也不知道这从天而降得木框究竟有什么作用,可他们被包围起来了,顿时有种即将被瓮中捉鳖的危机之感,立刻就有人冲出来想要毁坏木板。
薛云舟早已预料到,立刻下令:“放箭!”
几支利箭携着风声呼啸而下,bào露在攻城车庇护范围之外的突利兵立刻惨叫毙命。
薛云舟再次下令:“将缸里的东西倒下去!注意别溅到身上!”
士兵们虽不知道这缸里究竟是什么神奇之物,可看薛云舟神色严肃,一个都不敢大意,忙小心谨慎地揭开盖子将大缸倾斜。
大片大片的绿矾油倒下去,如倾盆大雨哗然而落,正好浇在木框内,不等薛云舟吩咐,第二缸液体紧跟而下,接着第三缸,第四缸……
城门外响起恐慌的惨叫声,城楼上的士兵骇然变色,想到这惨叫声出自敌军,立刻振奋起来,又gān劲十足地将剩下的几缸液体全部倒进去。
起先惨叫声不绝于耳,不断有人从攻城车下面跑出来,企图攀爬木框逃出去,后来木框中的液体渐渐满上来,突利兵不通水xing,又害怕这诡异的绿水,不得不爬上攻城车的顶端,结果被城楼上的青州兵一一she杀,至于远处跑来救场的突利兵,一旦进入she程,也同样难逃箭矢的追杀。
薛云舟难受地闭了闭眼,到底是现代人,用这种手段总觉得过分恶毒,可毕竟是自己下的令,想想又觉得虚伪,好在这泼下去的毕竟是稀硫酸,远没有浓硫酸那样恐怖,虽然皮肤沾染到这种酸xing物质会觉得灼痛,但多数突利兵并不是死于稀硫酸,而是死于箭矢,这对他来说,似乎在心理上更能接受一些。
攻城车早已停止了对城门的撞击,没过多久,突利兵也没了动静,城门下陷入一片死寂,城楼上的士兵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心有余悸。
李将军朗声大笑起来:“果真如王妃所言,无尘道长送来的宝贝竟是破敌的关键所在!”
他没有说出“绿矾油”三个字,是怕被有心人听了去,怕这有效的应敌手段被别人学了去。
周围的士兵见突利兵吃了败仗,大受鼓舞,齐声欢呼起来。
薛云舟看着下方,那木框中的液体因受到泥土的渗透而渐渐矮了下去,好在倒下去的量足够多,渗透的速度比不上溶解的速度,他盯着那影影绰绰开始溶解的顶棚,知道自己的计策奏效了,这才缓缓松了口气,随即以不高不低的声音平静道:“还没完。”
众人一阵莫名,忙顺着他的视线望下去,过了片刻,一阵此起彼伏的气息声在周围响起。
“天天天……天呐!那厚铁打造的顶棚化了!”
“嗡”一声,城楼上轰然炸开了锅,所有人都露出惊骇之色,再看向薛云舟,目光中陡然添了更多敬畏,他们原本只以为这古怪的水是掺了什么毒药,专门用来对付突利兵的,可现在才知道它的最终目标竟然是攻城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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