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冷冷冰冰的声音。
发肤俱是惨白的女子目光yīn冷望着她,只嘲讽的半掀唇角,便道:“跟着我。”
女子的声音沙哑,像是嗓子被硬生生磨坏。
身形晃了晃,她站直,身体不受控制跟随女子瘦削的身影。
油灯摇晃,是一处冷僻偏远的地方。
内里隐约响起了低回的痛呼与哀求,女子领着她一个个看过去。
“……试图逃跑,被割下了舌头,罚日日劳作。”
“……试图毒害教习嬷嬷,被毁去容貌挑断手筋,罚日日劳作。”
“……试图刺杀令主,被斩去了手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从未见过这样的惨状,她慌忙后退,扶着墙gān呕。
女子冷冷道:“你若是不听话,就和她们一样。”
她稍稍站直身,脸色青白看向女子:“那我也不会从了你们。”
于是一次次反抗,再一次次被教训。
但大约是顾念她那张脸又或是什么其他原因,令主迟迟未令人下杀手。
记忆里,最后一次,她倒在自己的榻上奄奄一息,浑身上下都是伤,不致命,却疼得无法忍受,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
她甚至有些期待地想,我这次总该死了吧。
姜家的家训只说姜家子弟不能自己求死,却没说自己不能撑不下去而亡。
然而,就在那意识神游恍惚要进入生死之间的时刻,令主亲手将已经昏迷不醒,除却呼吸再无任何反应的柴峥言放到了她的面前。
“想救活他么?想的话……就别死。”
那个男人的声音犹如咒魇,将她硬生生又拽回了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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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呵呵呵。”
公子晏低笑了一会,“你竟还反抗了,倒当真不愧是姜家大小姐,像我们这种命运早不在自己掌控中的人,遇事首先想得,却是如何让自己活下来。”
聂枣无奈:“……你真的不考虑改改你的说话方式吗?”
“没打算。”公子晏道,“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有什么办法,对了,包括那个柴峥言。他们柴家似乎是跟着你们姜家的,也被灭了门罢……同样孤苦无依,却还有人为了他拼上xing命,实在让人看着不慡。”
“因为他肯为了我拼上xing命。”
“什么拼上xing命?你们都在逃窜,他不过是顺手救了你……”
聂枣骤然起身,公子晏的脑袋咚一声撞上了被面。
双手环胸,聂枣挑眉:“你该走了。”
公子晏捂着脑袋,颇为怨念的看了聂枣一眼,见聂枣面容冷峻,显然是真的生气。
若有所思了半晌,他起身拽住聂枣的衣袖,压低声音道:“之前,你拒绝我,是因为柴峥言?”
聂枣愣了愣,却见公子晏在她的掌心绘了一个字。
她骤然想起,考核时,公子晏曾问过她,是否想要逃离这里。
聂枣犹豫了一瞬,道:“我们都不过是令主手下的一颗棋子,又何必徒生别念。”
公子晏笑:“人生在世,有些事即便不当做也想去做,不然都是徒废光yīn,何等的无趣。”
“……是谁刚说的,遇事首先想得,却是如何让自己活下来?”
公子晏的手指挑起聂枣鬓边的一缕黑发,斜飞的眉眼低低垂落,睫羽旖旎地翩然落下:“我们不是正活着么?人都是贪得无厌的,你难道不想和我一起活得更好么?”
***
公子晏离开后,令主召见了聂枣。
令主很少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见她两次,更何况他们上次的见面并不算愉快。
正殿依旧冷冷清清,像从无人烟一样。
已经生出了嫌隙,聂枣再看令主,只觉得这个男人更加神秘危险。她甚至不知道他那张冰冷的脸是不是他的真容,因为从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已经是这个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容颜未有分毫更改,假貌或者长生不老,无论哪一种都够让人不安的。
而他为什么要建立鬼都,有什么目的,甚至有什么家人朋友,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聂枣呆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唯一察觉到的只有他这看戏的恶趣味。
屈膝跪下,聂枣道:“属下参见令主。”
“你和妫晏相处的不错?”
妫晏,是公子晏的真名。
聂枣顿了下:“令主何出此言,不过是故人重逢而已,但说来当年我们也无故jiāo,反倒因为立场不同而关系颇为紧张。”
寒冰似的手按上了聂枣的心口:“很好,说谎连心跳也不曾快上一拍。”
聂枣忙道:“属下没有。”
“那么。”令主的手不曾离开,寒气透体而来,“人都是贪得无厌的,你难道不想和我一起活得更好么?”
后半句完全是复制了公子晏的语气,但比起公子晏声线里的魅惑,令主的则更像是一种无机质的嘲讽。……
——他果然在监视他们。
聂枣垂头,冷汗顺着额角滴落:“这不过是句玩笑话,属下与公子晏并无什么瓜葛。”
“不,你误会了。”
“……”
“我并不是阻止你和妫晏来往。”
聂枣蓦然抬头,想从令主的眼中分辨出真假,但很显然,以她的水平根本无法从那双冰灰色的眼睛里看到丝毫波动。
“我只是想到你的柴峥言,觉得很有趣而已。”
聂枣一下明白,令主不过是看好戏的心态,她守了柴峥言这么多年,却和公子晏这么暧昧。在令主看来,她对于令主的趣味所在恐怕就是看她能守着柴峥言守多久吗?
是的,数十年如一日守着一个连笑都不能再笑一下的人,听起来似乎很可笑。
可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父母族人,这天下,能记着姜随云,能单纯为了护她甘愿牺牲自己的,也只有柴峥言了。
“令主……”聂枣低声,“您到底是想看到我放弃还是想看到我坚持下去?”
令主终于收回了贴着聂枣心脏的手:“这要看你了。”
“我……”
“别让我失望。”
***
每一次,每一次见完令主,聂枣都会流冷汗。
但只有这一次,聂枣几乎被冷汗浸透。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聂枣努力回想了柴峥言的音容笑貌许久,才能稍微驱散一点不安。
她和蒙无疆蒙青氏、芈君辽宋氏一样都不过是令主的玩物。
那么……只怕他们的下场就会是她和柴峥言的下场。
想到这里,聂枣骤然起身。
鬼都不小,此时并不是每年两次的鬼都开放时间,整个鬼都里除了少量jiāo付任务的人,显得空空dàngdàng。她找了许久才找到公子晏的住所。
“诶,你怎么……”
聂枣一双黑眸紧紧盯着公子晏:“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么?”
“……什么?”
她一把握住公子晏的手:“我不想贪得无厌,我只想活下来而已。”
指尖在公子晏的掌心划过,一笔一划,一个“逃”字。
从突如其来的状况中反应过来,公子晏秀雅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个自重逢来从未见过的舒畅笑容,他说:“好,我陪你。”
***
同公子晏说定,但一切都尚在策划中。
至少,要逃的话,必须要先弄到令主在他们身上下的毒的解药。
离开鬼都,聂枣仔仔细细替自己易容了一次,确保自己与过去的姜随云无一丝相似之处。
其实这不过是她多虑,想这快十年过去,历经磨难xingqíng大变,容颜与当日养在深闺中的姜家大小姐又还有几分相似?
坐在马车中,聂枣看着夏白泽相关的资料。
只有一页,关于这个人的记载只有一页。简单到只剩下人际关系,关于本人的介绍更是只有一句,沉默寡言,不爱与人相jiāo。
就那么几句介绍,聂枣反反复复看了多遍,几乎都能背下来。
夏白泽是庄妃颜氏所出的七皇子,但自幼体弱,长年被送往雪山疗养,回来后便是这么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模样,同他说十句常常是一句回应也收不到,就算难得开口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颜族虽大,但庄妃原本冷清,夏白泽上头又还有个样样优秀的三皇子,自是顾不上这个存在感稀薄的小儿子。
聂枣的回忆里,也只有某次在帝国的年宴上对他有过一次印象。
她嫌宴会闷,出来透个气,正遇上同样从宴会上跑出来的夏白泽,她瞧着夏白泽眼生,便好奇问:
“你是哪家的公子?”
“……”
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鲁莽,她缓了缓口气:“我是姜家小姐,觉得闷才跑出来的,你也是么?”
“……”
“……你是……不会说话吗?”
“……”
“……不会说话的话,点个头也行。”
白衣少年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她上前一步拦住,有些生气:“你这也未免太失礼了吧。”
少年绕过她,继续走。
“你……”她气得话都说不出,那时全帝国还未有几家公子敢不理会天之骄子的她,就连当朝太子都把她当妹妹宠溺有佳。
却见那少年逐渐走远,空中慢慢飘来一道轻若蝉翼的声音。
若不是当时安静,她可能就要听漏了。
那句“抱歉……”。
而后,她再没遇到过夏白泽,这段cha曲也很快被遗忘。
不过现在的聂枣倒是万分后悔,早知道有一日夏白泽会成为她的攻略对象,说什么也要和夏白泽混熟啊!
童年记忆什么,能省了多少事啊!
不过聂枣自己也清楚,这时候想这些已没什么意义。
马车碾压,一路行至帝国境内。
帝都内不允一般商贾马车通行,聂枣付了车钱便在城门外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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