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恪不知道什么时候略微清醒了一点,紧咬到死白的唇略松开,吐出两个字。
只是离得太近,又在马上,颠簸中,姬恪的唇碰到苏婉之的耳垂。
柔软的唇瓣,温热的气息……
苏婉之浑身一个激灵,竟然忘记反应。
姬恪的瞳孔突然猛一收缩,声音蓦然拔高:“快点……”
苏婉之一抬眼,也惊了。
此处原本就在明牧围场的边缘,如此发狂狂奔,竟然不一时就到了边缘。
而边缘的尽头……是一处断崖。
马速太快,自看见断崖到近在咫尺,不过瞬息。
传奇话本上,自悬崖掉落遇见jīng怪,高人,宝物等的多不胜数,可是真的面对上,能清楚明白的知道,掉下去,九死一生。
白绫缠在姬恪身上,苏婉之手腕翻转多次,才将白绫脱开,越是急迫,有些事越是做的慢。
呼啸的风声凌烈,一时两人均是衣襟翻飞,阵阵作响。
又耽误了些时间,从前方寻到一颗树,白绫she出,缠住树枝,苏婉之拽了拽,一手握住白绫一手抱过姬恪的腰。
姬恪的身体本就大伤,调养之后也不过日常活动无碍。
如此颠簸之下,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一只小手紧紧环住他的腰,些微的发丝带着女子幽香拂过姬恪的面颊。
姬恪有些不适的侧头,正看见苏婉之缠住的树枝。
低喘两声,姬恪声音小的近乎耳语:“不行……那树枝……”
马蹄距离崖边几步之遥。
“来不及了!”
苏婉之手臂发力,抱着姬恪身形腾然而起。
马匹显然也意识到危险,想停下马蹄,但已来不及,马腿jiāo错之下,一声啼鸣,整个落入了悬崖当中。
苏婉之松了一口气。
手臂再一收紧,准备借力将两人送回明牧围场之内。
没想到,白绫突然一松,只听见咯吱一声,白绫缚住的树枝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竟然从中断裂开!
本已起来的身体再度沉了下去,万丈深渊只在脚下!
落下去之前,苏婉之隐约看见有人拼命狂奔想要拽住她手里的白绫,可惜距离太远,根本够不到……
完蛋了!
瞬间苏婉之脑中只有这三个字。
身体腾起的感觉苏婉之不是第一次体会,但是这样急速下坠的感觉确当真是生平第一次。
耳边尽是风声咆哮,身体浑不着力。
那一刻,苏婉之的脑中曾是一片空白……太过失力的感觉,似乎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但下一刻,她清醒过来。
掉下去的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还有姬恪!
姬恪不能死,姬恪绝对不能死……她还要嫁给姬恪呢,现在绝对不能死!
峭壁fèng隙上生着杂乱的树杈,苏婉之的左手依然死死抱着姬恪,右手挥动白绫,借助树杈的力量减缓下落的速度。
那些树杈比起围场内的还要小,自然经不住他们的重量,但掉落的增速确实要缓和一些。
手掌被白绫磨破,破皮的掌心隐隐有血丝。
很疼,但是苏婉之半点也不敢松开。
现在没人能救得了他们了。
姬恪动了动唇,似乎说了什么。
风声太大,衣袂猎猎翻飞,实在听不清晰。
苏婉之把耳朵凑到姬恪唇边,分辨几次,才勉qiáng听出他的话。
“咳咳……看下面,是地面还是水面?有多深?”
苏婉之听清,连忙朝下看,清晨刚过,依稀有着晨雾缭绕。
随着雾气滚滚,阳光透过fèng隙渗透而下,雾气同时向着四面袅袅散开,云雾深处,可见不大明晰的一线江水。
“水面,大约……我看不清。”
身体的不适到了极限,急速下落让姬恪几乎想反胃。
qiáng迫自己清醒……他还什么都没有做,他暂时……不能死。
“苏、苏小姐,你会泅水么?”
“不会……”
姬恪想起她掉进醉烟阁浴池里的láng狈景象,心里一沉……
没等他再说什么,忽然听见苏婉之斩钉截铁的声音。
“姬恪,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姬恪有些想笑,他会落到现在也还是因为……事到如今,怪罪已然没有任何意思。
五脏六腑随着越来越疾的下落,翻滚不休。
姬恪慢慢合上眸,积蓄体力。
掉落进水面的那一瞬,姬恪蓦然睁开眼,挣扎着向上游。
却发现,手腕上绑着一条白绫,正随着水力拖他朝一边曳去。
他扯了扯白绫,白绫的一端似乎正绑在一块暗礁上。
那苏婉之呢?
念头骤起,一息迟疑。
一道巨làng拍下,淹没了所有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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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恪清醒时,浑身酸痛,好似散架。
但,并没有死。
身下便是陆地,天色沉幕,看似暗色的骇làng仍是一淘一淘的涌来。
向上望去,饶是姬恪也觉得庆幸……苏婉之并没有告诉他大河尽头是道倾天瀑布。
手腕上的白绫破碎,只剩下短短一截。
等等,姬恪想着……跌落瀑布的时候,似乎有人护着他。
苏婉之在……
暗夜里一切都如墨般漆黑,姬恪向边缘摸索,尚未摸到人之前,淡淡的血腥味已经飘进鼻腔。
第11章十一章
十一章
再向上,是略粗糙的布料,入手滑腻。
姬恪将沾了液体的手指凑到鼻端,确实是血。
眼睛渐渐适应了yīn暗的环境,姬恪看清,身边昏迷不醒的女子正是苏婉之。
暗下来的天色,分辨不清靛蓝的衣料和血迹。
姬恪吃力地站直了身,四下打量起来。
他们身处的是一处浅滩,遥遥能瞧见瀑布奔涌的形状,而他们所处的身后是一个巨型的钟rǔdòng,dòng壁光滑,寸糙不生,dòng外似乎是葱郁的林木,隐约的枝蔓伸展只显出密密的yīn影。
除此以外,周围并不见灯火,更不见人家。
姬恪略一思索,便准备先去钟rǔdòng休憩一会,他们既然是被水冲来的,再看见这个石dòng,很容易猜出现在正是退cháo时分,地面沙石尚湿润,那么退cháo必然刚过去不久,涨退cháo间隔通常是三个时辰,时间还够,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急需休息。
刚迈出一步,姬恪想起仍躺在地上的苏婉之。
弯腰探了鼻息,还活着。
略作犹豫,姬恪试着抬起苏婉之的胳膊,不算重,他还能负担的起。
拖着胳膊将苏婉之拉近石dòng里费了姬恪大半的力气,坐在地上的姬恪已经气喘吁吁。
时间过去太久,姬恪已经习惯了这具残破的身体。
易病,体弱,乏力。
靠着dòng壁,姬恪抱臂闭眸浅浅呼吸,想走出这里无论如何他需要体力。
然而,没一会,低吟声打断了他的休憩。
睁眼便见苏婉之难受的皱着眉,姬恪才注意到刚才拖过来的时候,苏婉之的身下压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正好硌着她的半个身子,由于太不起眼,方才并没有注意到。
姬恪上前拨开石子,微一垂头,正对上苏婉之甫睁开的眼睛。
大而圆的眼睛乌黑黑,接着不甚明亮的月光倒映着他的容颜,随即那双眼睛里流露出一些痛苦之色。
姬恪就势扶她坐起,视线却并没落在她的身上。
虽然苏婉之穿的是较她而言相对宽大的太监长衫,但是被水一浸透,长衫紧贴着肌肤,自然而然就勾勒出少女的身形。
苏婉之醒来先是被身上的伤疼的一激灵,而后又连忙拽住姬恪yù回的衣袖。
“姬恪姬恪,你没事吧。”
姬恪并未抽回衣袖,反倒微微一笑:“我没事,你呢?”
见姬恪无事,苏婉之捂着身上的伤口嗷嗷叫了起来。
“好疼,痛死了……”
姬恪颇无言,更让他无言的是紧接着就听见“刺啦”一声,苏婉之背过身去,竟然就这么大喇喇的撕起了自己的衣服。
撕开长袍下摆,略略提起湿透的裤腿就看见摔得皮开ròu绽的伤口,好在有衣服包着,伤口处倒也不算太不堪。
从小就受伤习惯,这点痛倒还能忍,苏婉之偷眼看姬恪。
姬恪又坐回石壁,闭眼,微侧身对着她。
纷扬的发丝贴着他虽然透湿依然雪白的衣衫,浅浅的风扬起他的额发,落到合着的眸上,犹如渐起的蝶翼。
苏婉之莫名的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我、我给自己上点药。”
姬恪闻声,未睁开眼,只是温和道:“苏小姐放心,我不会睁眼的。”
苏婉之暗想:咳咳……其实我一点也不怕你睁眼……
掏出怀里随身带的金创药,苏婉之背着身快速的处理身上的伤处。
腿上好几处伤口,右臂略有点脱臼,苏婉之左手一用力,又把手臂扶正了回去,还揉了揉保证手臂的灵活xing,最后再处理额头上些微的伤处。
姬恪闭着眼睛,只能听见不远处发出一阵阵倒抽冷气和咯吱咯吱骨节活动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这个女子……果然奇特的不像个女子。
又过了一会,苏婉之安静下来。
长衫被撕下大块包扎伤口,本身就不是太好的布料被她bào力撕扯的层差不齐、毛边突起,配着身上斑驳的污迹,看模样是极láng狈的,但她自己似乎并不觉得。
反而她试探着问:“姬恪,你真的没事么?用不用上药?”
姬恪微微笑:“不用了。苏小姐还是先多休息一会,此处不宜久留,涨cháo前我们还要去找其他出路。”
说完便继续闭目养神。
苏婉之靠在另一侧,抱膝看着姬恪。
因为姬恪闭着眼睛,她才敢这么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越是看越是觉得好看,姬恪清俊的脸上gān净白皙没有一点瑕疵,眼眸紧闭虽然看不见那双漆黑的眸,但眼睑处覆盖下的细细yīn影,又总有种让人禁不住心软的孤寂。
会喜欢上姬恪,也多半是因为那种感觉。
八年前还是八年后,无论姬恪笑得有多温柔多谦和,她总觉得姬恪隐约有那么一瞬是落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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