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苏慎言。
此时此刻,唯一肯帮她的人……只剩下苏慎言了。
是苦楚,是感动,抑或其他,苏婉之已经分辨不清。
只觉心怀中有难以言说的热流涌上,苏婉之重重的对着苏慎言点了一下头,够着他的手便跟着翻身上了马。
马蹄声不绝于耳,掀起滚滚làng尘,马蹄沾地而过,踏踏两声,宛如腾飞一般。
苏婉之靠在苏慎言的怀里,身上颓力的感觉越加明显,血色的眼睛也觉得刺痛难忍。
“哥,你怎么知道……”
轻喘气,苏慎言的回答简短。
“容沂。”
城门近在咫尺,远远听见大量的马蹄声奔腾,城门口的摊贩大都远远避开。
就在此时,一道浑厚洪亮的嗓音道:“齐王命,关城门。”
苏婉之听出这是姬恪的护卫其徐的声音。
随着这一声,眼前的城门霍然动了起来,渐渐闭合。
苏慎言的马速丝毫未有减缓,他低声在苏婉之的耳边叮咛:“靠紧我,要出城了。”
接着,甩动马鞭,狠抽马臀。
马匹吃痛,猛然扬蹄,嘶吼后狂奔而出,从城门fèng隙间硬是穿梭而出。
苏婉之松下一口气之际,另外一道声音也随之而来。
“放箭。”
不可置信的回头,重又开启的城门口,姬恪纵马而来,单薄的身体在空中仿佛一阵风便能chuī走,而他骨节分明的手中正握着一柄乌黑长弓。
喜服仍旧穿在他身上,也仍旧好看的惊心动魄。
眉目清俊,气质清风霁月,薄薄的唇微抿,血色似乎也随着之前的那杯酒尽皆褪去。
城墙上,不知何时已由巡逻的护卫变成了满城楼的弓箭手。
“把刀给我。”苏慎言突然道。
“好。”
苏慎言从苏婉之手里夺过刀,一手策马一手持刀,锃亮的刀身在他的身后飞旋,无数的箭簇被挥开,投she到路边。
只是短短数瞬,道路两旁遍都堆满了残破的箭簇。
挡剑间隙,苏慎言语速极快对苏婉之道:“之之,你听着……你现在可以去祁山师门,说你是韩先立的弟子,会有人让你住下的……”
“我已经让苏星和容沂在那里等你了……”
苏慎言越说越快,声音也越发的低。
“哥,那你呢?”
“我……”
淡淡的血腥漫溢到鼻端,苏婉之骇然回头。
血滴顺着苏慎言的衣襟一直低落到马背上,蜿蜒而下,沿路都是点点血迹。
一根通体漆黑的长箭深深嵌进苏慎言的后背,箭翎高翘。
苏婉之慢慢睁大眼睛。
像是慢动作般,她看着苏慎言含笑从马背上摔下。
重重的一声。
跌落地面,尘土飞扬。
她的脑子也一瞬间懵了。
苏婉之翻身下马,揽住苏慎言,手脚慌乱地想要堵住苏慎言一直不停流淌的血,口中木然的重复:“哥,苏慎言,你不要吓我,别这样,起来,跟我一起走……”
然而指fèng间潺潺流淌的血液仍然湿热的灼烧着她的手。
触目惊心。
苏慎言还是笑,但抑制不住嘴角溢出血丝:“别管我,走……”
光风霁月的贵公子苏慎言躺在地上,衣衫发丝上都沾满了尘埃,但苏婉之从来没有一刻觉得她的哥哥这么的好看过。
“起来啊,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咳咳……走,我没事……你快走……”
流了这么多的血,他怎么可能还活得了?
渐渐淡去的血色再度浮现在苏婉之的眼睛里,她霍然转眸,姬恪握弓坐于马背上,数丈的距离。
那支箭是特殊材质的,极其珍贵,在围猎上她见过,不会认错,那是只有皇室成员才有……此刻,却代表着姬恪。
指甲陷进手心里,苏婉之竭力控制住翻腾汹涌的杀意。
她错了,她真的从一开始就错了。
长的再漂亮再好看,姬恪的心都是冷的,是狠的。
她破坏了姬恪筹谋依旧的婚礼,她bī着姬恪立下毒誓,姬恪怎么可能放过她?
是她太任xing是她太冲动。
她后悔了……
为什么从来只有错到离谱,才知道后悔?
她放声大笑,肝肠寸断,映着血红的双眼,无比可怖。
这次,是真的……死心了。
笑声戛然而止,苏婉之抱着苏慎言,嘶吼出了五个字,冰冷而凛冽,目光森然中透着萧杀:“姬恪,我恨你。”
一字一顿,像是用尽了全部气力。
即使隔着长长的距离,也依然能感受得到少女身上散发出的浓烈的恨意和语气中无比的苍凉。
然而,苏婉之没有哭,从始至终,一滴眼泪也不曾落下。
那是极致的悲,已然无泪。
姬恪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弓弦,坚硬的弓身深深嵌进了他的掌心,几乎印出血来,他感觉到胸腔在听见苏婉之话的刹那间,闪过一丝窒息的苦楚。
明明是自己定的计划,为什么真的做了,却会觉得心悸。
不等他细想下去,苏婉之骤然发难,拾起掉落的刀狠狠向姬恪掷去,距离阻隔的太远,即使苏婉之竭力,也只是落在姬恪的马前,但是追着她的一众护卫却因为她这个举动而停滞住脚步。
苏婉之趁机上马,扬鞭而离。
她的声音却从风中横贯而来,振聋发聩:“救我哥,他若是死了,我便要你偿命。”
在颠簸的马背上,苏婉之弯下腰,攥住自己的衣襟,克制住心口一阵一阵蔓延的痛,眼前是一条似乎永远到不了底的路。
姬恪,你为什么要这样……我恨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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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追了。”
姬恪抬手,止住追踪。
眼见苏婉之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辽阔的地面顶端,只余一线辨不清晰的红影。
姬恪的眸也随之沉然。
“可是……”
策马转身,再不理睬:“其徐,去救苏慎言。”他不担心,苏慎言不会死。
“是。”
视线落在掉落地面的弯刀上。
姬恪知道。
苏婉之那时是真的想杀了他。
已经做到极致了,苏婉之绝对不会再喜欢上他了,他答应苏慎言的事qíng也已经办到了。
可是……丝毫没有喜悦。
——姬恪,我恨你。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在他面前天真的笑着说“姬恪,我喜欢你”,再也没有人会对他伸出双手说“你会跳么”,也再没有人会再无条件的对他全部信任。
其实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只是,八年了……姬恪再度体会到久违了的心痛。
伤害这样一个女子,是不是太过了。
一瞬的恍惚。
耳畔响起在苏府夜色中苏慎言对他说过的话:恪殿下,我可以帮助你夺权,但是你不可以动我妹妹。你会是个好皇帝,但绝不会是个好妹婿,与其让之之留在宫中整日勾心斗角,我宁可让她嫁给一个疼她的普通人。
苏慎言的话也没错,对于苏婉之,长痛不如短痛。
他没错,苏慎言亦没错。
姬恪抿起唇,转身驾马回城,一步一步走向烟云诡谲的明都。
无比的坚定也无比的艰难。
他自己选择的路,再难也要继续走下去。
为了他的母亲,也为了他自己。
温文尔雅的齐王殿下,此时此刻,脸上惯常的温和笑容已不复往日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面无表qíng的模样,让人胆颤心惊。
苏婉之……其实,离开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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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文把字数修少了,泪奔,放个小番外给觉得被nüè到的姑娘,扭动~
【崩坏慎入】【崩坏慎入】
若gān年后,苏婉之喝茶晒太阳,回忆起当年自己肝胆俱裂从明都杀出的悲痛经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姬恪!!!”
姬恪垂首泡茶,闻声,神qíng很是习以为常,泡茶中的手指丝毫不动,稳如泰山。
“什么事?”
“当年……”
姬恪出声,很是无奈:“婉之,翻旧账不是个好习惯。”
苏婉之更怒:“你听我说完!!!!!”
姬恪噤声,继续泡茶。
“当年都是你的错,你怎么就忍心……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半个时辰过去。
苏婉之喘了口气,姬恪手指触壁,试了试温度,将茶放在苏婉之面前:“渴了?”
“你怎么知道?”苏婉之接过就喝,喝完才察觉不对,继续怒视:“不要以为你泡个茶我就会忘掉了……”
姬恪抬眸:“哦,你说那件事,其实……”
“其实?”
“其实都是谨与的主意。”
“怎么可能?你不要推卸责任!”
姬恪定定看向苏婉之,漆黑的眼眸闪着真诚:“你也知道当初他并不愿意你嫁给我,所以就出此下策让你死心……若说有错,你哥哥才是主犯。”
见姬恪言之凿凿,苏婉之稍微放低声音:“真的?”言辞却还带着怀疑。
姬恪点头继续道:“自然是真的。不然他怎么会自那之后一直躲着你不肯见面。”低头牵过苏婉之的手,姬恪声音温柔似水:“若不是他,我们怎么会诸多波折?”
手掌温热,苏婉之又被那声音一激,顿时心一软,随口道:“好像也有那么点道理。”
姬恪笑,柔qíngdàng了满眼。
万年黑锅王苏慎言,果真名不虚传。
二七章
祁山正殿,恢宏大气的玄道圣像雕刻其中,地面铺陈汉白玉石为基,石门玉柱,彩環重檐,盘龙凤绕,八十一根红楠木支架其间,上绘有各类瑞shòu,栩栩如生,煞是浩然壮观。
只是遥遥远观,便觉得扑面而来一种正教大派之气势,让人为了震颤。
此时殿内明亮通透,月白的幡布轻微飘晃,印出数道长长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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