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陈遇白并无异议,只在牵过坐骑时问了一句:“你家主子进宫了吗?”
“主子一大早就出城去了。”
陈遇白眸中一黯,却也无话可说,翩然翻身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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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许多人奔驰在上京城凛冽的寒风之中,有人心急如焚,有人咬牙切齿,有人杀意纵横,也有人并不知这是诀别、仍满心温柔。
秦桑回到千密殿,端密太后见她走进来,先是松了口气,可又轻叹了一声,目光复杂的看向她。
端密太后手边立着一个紫发男子,瘦削jīnggān,一双鹰目深深的,看人一眼如能剜下一块ròu来。
那是千密一族的族长,武功极高,听命于端密太后,这么多年来端密太后对他极为倚仗。
他见秦桑回来,一言不发的转身往后走去。端密太后缓缓起身,看了秦桑一眼,问道:“见到了么?”
秦桑微微笑起来,极淡却极动人的一个笑容,“是,我见到他了。”
“秦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去将纪小离抓来吧。”端密太后从金座上走下来,轻轻抓住秦桑的手,低声劝道。
秦桑摇头,并未再说什么,低着头毅然决然的往殿后走去。
千密殿的后面是一个隐蔽的小花园,此时整个千密殿都被端密太后的心腹侍卫团团守住了,前朝正为迟迟不肯入城的西里凯旋大军忽有异动而慌乱,也就并没有谁注意到后宫之中千密殿的异常。
小花园里设了一个小小的祭坛,祭坛之上供奉着那张千密花织成的图卷,端密太后与秦桑跪在下首,千密族长手持长剑,以古法祝祷,当残阳的最后一丝亮光都被大地吞没,惨白的圆月淡淡挂上天边的树梢,秦桑起身,面容平静的走到那祭坛之前,在族长与端密太后一眼不眨的注视之下,她长袖一翻,一抹亮光闪过,再定睛一看,一柄匕首已经深深cha在了她的胸前,那匕首的柄上一只麒麟张牙舞爪,秦桑柔嫩的纤指按在上头,凄美决绝。
这样深的一刀,直直□人最脆弱的心,秦桑却一声痛呼都没有发出,连表qíng都仍是平静的。
用力拔出匕首时她微微皱了皱眉,闷哼一声,匕首从心口拔出,大片大片的鲜血喷了出来,祭坛之上地图被鲜血浸透,端密太后挥指疾点秦桑胸前几处大xué,那鲜血喷薄之势立即止住,但毕竟心脉全断,秦桑捂着心口软软跪倒在地。
整个花园里此时充盈着馥郁异香,令人闻之yù醉,秦桑感觉着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的变冷,她手中摩挲着那柄匕首上的麒麟,可渐渐手指也没了力气……
端密太后蹲在她身旁,嘴唇微动,正要说什么,那边族长忽然高叫了一声:“娘娘!”
端密太后心头猛一跳,连忙放开秦桑,起身疾步走了过去!
只见祭坛之上,那张被千密圣女心头热血浸透的图非但没有显现出圣地地图,反而整张图由淡淡紫色渐渐变成了黑色,千密花织的图卷以古法制成,刀刺不破、火烧不毁,但此时却奇异的发黑、卷起……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毒物腐蚀着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了一堆黑色的灰屑!
风轻轻一chuī,千密百年一梦,烟消云散。
端密太后不敢置信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回过头,紫眸中的神qíng已颠乱疯狂,她直直盯着秦桑,双目几乎滴出血来!
蜷缩在地上捂着胸口的秦桑,苍白如纸的脸上泛起甜美到奇异的笑容。
“你养了我父亲十七年,却害他痛苦了一生、至死都未能解脱。我只与父亲生活了七年,但父亲说过,这是他一生最逍遥快活的七年。”绝色倾城的美丽女子流gān了心头热血,此时苍白惨薄如一张纸,仿佛风一chuī就能随风而去一般,但是她依然笑得极美:“我是我父亲的女儿,他的未尽之志,由我替他完成……祖母,我不仅知道那砚台与图卷是我父亲采千密花以古法制成,我还知道你不知道的事qíng——我父亲找到了千密花的克星万离糙……我回来前、喝下了万离糙的汁液,现在我毁掉了这幅图卷,这世上除圣地以外再也没有千密花的存在,从今往后,千密一族再也别想回到千密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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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小离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
————————————————我是今晚默默挂土豪的分隔线——————————
☆、69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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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密花只长在千密圣地,而回千密圣地的地图却又只能显现于千密花编织的图卷之上,这个难题千密一族解了几百年,多少族人为之奋不顾身的死去,世代传承才有了今日。
可是今日,千密几百年才出了这么一个的千密圣女,拥有着只在千密传说中才见过的纯紫色长发与眼眸、传说中将带领族人从几百年的痛苦之中解脱的千密圣女,却以她自己的心头热血、毁了千密几百年的传承!
端密太后望着伏在地上的年轻女孩子,时光在她眼前渐渐倒转,她看到了二十多年前与之何其相似的一幕——
也是她一手栽培的孩子,教他武功教他用毒,教他手段教他心机,将他看做千密一族百年梦圆的希望,可那个孩子——她唯一的孩子,当着她的面饮下鸠酒、毒发倒地,就如同此时的秦桑一模一样!
“母后……”她清楚的听到了二十多年前她的儿子对她说的那番话:“我宁愿死去!我死去了,从今以后,千密一族再也别想回到圣地!”
她的儿子长着慕容家男子都有的一双凤眼,从前笑起来的时候,其实很有几分像端密初识的慕容天下……可是她现在如何用力的回想,也只能想起来儿子痛苦的眼神。
被自己qiáng行bī迫自己忘却的记忆,此时如同cháo水一般从心底里涌了出来,儿子的脸与面前孙女的脸重合、模糊……端密太后浑身僵硬,一动不能动的站在那里。
地上的秦桑感觉到一种彻骨冷意,她无力蜷缩起身子,那张曾经风靡整个上京城年轻王孙贵族的绝色脸庞失尽了血色,此时惨白如同天边清冷的月。
她声音低低的:“父亲说千密花妖异,使人舍死忘忧、无qíng无痛,若是重见天日,千密一族必定又将成为远古时期只知征战侵略的怪物!后来父亲找到了万离糙……只有它才能毁掉千密图卷……”她双目神色已涣散,眼前幻影重重,低低的喃喃:“祖母,你可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母亲……母亲生小离时难产,几乎死去,父亲无奈之下喂她服食了千密花……可从此以后母亲便离不了千密花了,渐渐她变得神智混乱,有时甚至认不得我,她拿剑刺伤了父亲,父亲垂危,也只得服食千密花……后来母亲刺伤我,清醒之后她再也受不了了,举剑自裁……父亲恨透了千密一族,他将我和小离送出圣地,然后他服食了万离糙,以一己ròu身封死了圣地的入口……父亲……我看着我的父亲死去……”声音渐低,她闭上了眼睛。
端密太后长长吸了一口气,踉跄一步、摔倒在地。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侍卫们慌乱的呼号声越来越近,端密抬头望去,只见两个侍卫跌进来、飞扑在地,接着大皇子慕容磊与顾明珠双双仗剑闯了进来。
“磊儿,你要做什么?”端密太后声如寒冰,“连你也要背叛哀家么?!”
慕容磊并未答话,皱着眉向地上不知生死的秦桑走去。端密太后咬着牙站起来,一摆袖,那影在暗处的千密族族长手中抖落一根长鞭,呼啸着向慕容磊与顾明珠挥去。
千密族长武功奇高,慕容磊与顾明珠两个人与他缠斗,也不过堪堪平手。
陈遇白这时从城外刚刚平息的乱军之中赶回了宫中,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前来搭救秦桑。从死伤遍地的前殿穿过,那黑色冰绸如这入夜的冷冽寒风,沾之即死。路过那缠斗的三人之时,他轻描淡写的顺手一剑cha在那族长背后,脚步未停,剑拔出时又挑飞了那长鞭,长鞭呼啸着向端密太后面门鞭去。
端密太后此时摇摇yù坠,压根无还手之力,但是有人从陈遇白身后闪过,明huáng色的身影追得比那鞭更快,抢在它重击端密太后之前徒手接下了那一鞭。
是慕容天下。
国师大人雷霆一怒,那鞭上灌注内力,慕容天下整只手掌被震的皮开ròu绽、血流成注,但他神色如常,毫不在意的将滴着血的手掌握拳垂袖。
他挡在了端密太后身前。
陈遇白经过时冷冷看了他一眼,脚下未停的走向秦桑。
慕容磊与顾明珠也已扑了过去,慕容磊将秦桑扶起抱在怀中,顾明珠握起她的手jiāo给陈遇白把脉,却发现她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匕首,匕首上沾满了芬芳馥郁的紫色血液,隐约可见其上麒麟图腾。
慕容磊见陈遇白眼中一黯,已知不好,沉声问道:“怎么样?还有没有救?!”
“她服了剧毒,毒早已遍布全身。”陈遇白叹了一口气,将她的手放了回去,“而且心脉俱断……回天乏术。”
慕容磊那双浅紫色的眸中神色颇为复杂。秦桑这时幽幽转醒,看清抱着自己的人是谁,她微微一笑。
“秦桑,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慕容磊低低的问她。
秦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目光艰涩的转过周围众人的脸,停在陈遇白的脸上。
陈遇白会意,点头沉声承诺道:“小离很好。我会照顾她。”
秦桑胸口的伤处这时涌出一股紫黑色的血,她痛苦的皱着眉,手中匕首铿锵落地,她睁大了眼睛,手无力的伸着去摸。
顾明珠将匕首捡起放回她手中,见她果然立刻松了一口气,慕容磊转头高叫:“来人!”
他的近侍正在料理外边的千密侍卫,这时匆匆跑了进来:“主子!”
“去将李微然带来!用绑的!快去!快!”大皇子殿下bào怒大喝。
他怀里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人闻言睁开了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拼命的摇头,手拽着他的袖子,她想说话,却只能咳嗽,每咳一声,口中都溢出大量紫黑色的血。
陈遇白默默将一颗药jiāo给顾明珠,顾明珠喂了她服下,片刻她果然能够微弱的说出话来:“……不、要!不要、告诉他……他啊!”
“秦桑!”慕容磊咬牙切齿的低喝,顾明珠按住他肩头,对他摇了摇头,慕容磊忍的额头青筋bào涨,方才忍了下来,摆手挥退了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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