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蔻蔻大大的白了他一眼,目光如刀,恨不得剜下他的ròu来。
慈孝太后对九皇子招手:“阿拓,快来皇祖母这里!”
九皇子过去,被她一把揽进了怀里。
抚着他脸上的伤,慈孝太后脸上的表qíng心疼不已:“真是……小孩子之间玩闹,怎么就伤成这样了?!”
她一转变了脸,怒声道:“来人!去把跟着九皇子的那几个奴才统统送出去,传哀家旨意:重重的办!一群没用的东西,打死才好!”
“皇祖母请息怒……”慕容拓怯怯的对祖母做了一个揖,低声告饶:“皇祖母赎罪,此事是孙儿自己不好,先招惹的六哥。还求皇祖母责罚孙儿一人,莫累及无辜!”
慈孝太后一听九皇子这话,顿时愣了愣,随即她神qíng舒展许多,连语气都温和了不少:“哀家还不知道你们几个呀!玩着闹着就动了手,也没个轻重……不过啊,你父皇常说咱们大夜男儿多血xing,你们兄弟之间玩笑较量功夫,他也不会当真责罚的。”她此时倒完全是个慈爱的老祖母,“就是他要责罚,也不怕!有你皇祖母在呢!”
九皇子谢恩,端端正正的磕头。
地上阿宋用眼角斜了他一眼,不屑的撇了撇嘴。
慈孝太后拉九皇子坐在自己脚边,又命宫人给他拿来零嘴儿,她笑着向慕容岩说:“看着两个混账弟弟打架,你上去一人给一巴掌他们就消停了,怎么?你堂堂一个忠勇王,还怕打不得他俩了?”
慕容岩一听就知道,方才御花园里的话全都已经传到这里来了,太后这是在问他方才那句话的真假。
慕容岩心里一哂,面上仍只是微微笑着,装傻当做没听出话里的意思来,并不顺着她往下说。
慈孝太后等了半天没等来他的动静,无奈的叹了口气,拉过一旁水蔻蔻的手,“你看看,岩儿就是这样的脾气,别人说了他什么,哪怕我是他皇祖母呢,他也是不愿意辩解的。”
这话都已经是明说了,慕容岩再避无可避,可他正要开口,那厢蔻蔻已莞尔一笑,婉转出声:“蔻蔻也觉得这确是二皇子殿下的不是!太后娘娘如此为他,他实在不该为了怕您老人家担忧,就只字不提。”
慈孝太后笑着一点头,水蔻蔻便立即话锋一转:“不过,今日若换做是我至如此境地,大概也是如此的——清者自清,更何况尊贵如咱们二皇子殿下,两位太后与皇上、皇后娘娘也就罢了,其他那些外人与奴才们,有何资格听二皇子殿下向他们解释?”
这话先抑后扬,明贬实褒,说得很是巧妙,又堪堪拿住了话头。慈孝太后听了,今日第二次愣住。
接着她便笑了起来,看了眼默然不语的慕容岩,意味悠长的说道:“岩儿,蔻蔻姑娘果真是你的红颜知己。”
太后这是打趣小辈的语气,因此一屋子的嬷嬷们都跟着轻笑,慕容岩在满屋子的凑趣里告退,很是应景的与水蔻蔻并肩出了殿。
殿外无人,水蔻蔻立刻急急跳开,离得他远一些。
慕容岩自认有错,摸了摸鼻子笑了起来。
“方才多谢你了。”他温声对她说。
水蔻蔻早命人牵来了她的马,也不顾这还是在禁宫之内,翻身就上马,显然连在他面前多待片刻都不愿。
她扬手一甩,清脆的一声鞭响,马儿撒开蹄子载着她飞奔远去,自然又引了一大群的侍卫叫苦不迭的追在她后面。
慕容岩望着那抹明快的水红色,正暗自莞尔,忽只听她的声音从风里远远的传来:“慕容岩!我、才、不、稀、罕!”
慕容岩不由得失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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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南走到院门口时脚步一滞,缓缓抬头一看,果然是小离!
那傻丫头不知从哪里拖来了一张梯子,手脚并用的爬上内院一人多高的墙,战战兢兢的在墙头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狠狠闭上眼睛,然后张手张脚的往下一纵……
纪南忙飞身去接。
那丫头察觉被人半空抱住,小脸上顿时绽开栀子花一样纯洁的笑,伸手搂住纪南的脖子。
可睁开眼后,她登时又垮了脸,“小四哥哥……”她闷闷的叫了声。
纪南落地,将她放下来,忍着笑逗她,“怎么了?小离原本以为是谁?”
小离被问的红了脸,支支吾吾的,顾左右而言他:“小四哥哥,你要娶我啦!你高兴吗?”
这丫头一贯语不惊人死不休,纪南常常领教,可这话还是让她胸口一闷,半晌才问道:“……你呢,你高兴吗?”
“高兴啊!”纪小离重重点头,“我一辈子留在家里,永远和爹、娘、纪西纪北、小四哥哥在一起,天天有糖吃!”
那么令人绝望的一生,由她嘴里形容出来,竟然是那么安逸快活的。
纪南苦笑,摸了摸她的头,蹲低了身子,在她耳边轻声的对她说:“小离,娘告诉你了吧?我不是哥哥。”
“嘘!”小离瞪大了眼睛,捂住她嘴巴,郑重其事的极低声的:“不、能、说、的!”
这丫头……纪南点了点头,拿开小离的手,她叹了口气,“就是因为这不能说,那么以后,我们小离要怎么向她的意中人解释呢?”
“既然是意中人,为什么还需要解释呢?”小离眨巴着眼睛,想也不想的问。
纪南顿时被她问倒。
是啊,当真qíng投意合,何需解释呢?
他当完全懂她才是。她叹了口气,心里qiáng自安慰。
“好了,我出去一下,你自己玩吧——不许再从高处跳下来,不然以后都不给你糖吃!”纪南叫来人收起了那梯子。
小离心有不甘,又好奇的问:“小四哥哥去哪儿?”
纪南想了想,怅然一笑:“本来是要去解释的……现在,去看看他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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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纪南出宫之后,慕容岩便也找了个借口,不再住那朝阳殿,搬回了宫外自己的二皇子府。
府上的人见纪小将军来了,立刻殷勤上前服侍。纪南随手将缰绳扔给小厮,边往府里走去边问:“殿下在哪儿?”
“哎哟!小将军真是不赶巧!我们殿下刚被宣入宫去!”那引她入府的下人与她挺熟,这时四顾无人,挤眉弄眼的,小声告诉:“听来宣旨的那位公公说啊,好像是皇上有意要把那漂亮的不得了的西里小公主许配给我们殿下呢!”
纪南倏地停下了脚步。
“去多久了?”她听见自己问。
那下人见纪小将军面色有异,想起这几天府里私下热议的那件事,顿时暗叫“坏了坏了这下可闯祸了”,嘴里说着:“有一会儿了……小将军要不先在这儿坐会儿?”
纪南默了默,“我去后头竹楼等他,你忙你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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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和殿里,皇帝正将此意说给慕容岩。
慕容岩落下一粒黑子,聚jīng会神的盯着那棋盘,“父皇,我心中已有人了。”
“哦?若是水丞相家的小孙女儿,朕即刻便下旨,尽早完婚。”慕容天下将棋子拈在手中,正色道。
“不是。”慕容岩轻描淡写的否认。
慕容天下“啪”的扔了手中棋子,极为不悦的板起了脸,“私下胡闹也就罢了,你敢当真!”
慕容岩抬起头看着他,依旧是处变不惊的平静神色,“父皇,”他轻声说,“有何不可呢?”
他不信皇帝一点不知道纪南是女儿之身——这是他的江山天下,怎会有事能瞒得过他?
就算真的不知道,但要他一个身负南国血统的皇子,娶一名西里的公主,这与那被传断袖分桃,哪样更能阻断他问鼎皇位的路?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不愿给他皇位,他当真也好,胡闹也罢,有何不可呢?
他伸手捻了一粒慕容天下手边的白子,竟全然不顾已沉下脸来的慕容天下,自己与自己对弈起来。
慕容天下忍无可忍,猛的一拍桌子,一挥手将那整个棋盘掀落地下。
顿时棋子滚落一地,纷纷弹在那坚硬光滑的金砖地上,噼里啪啦连续不断的声音,恰似大珠小珠落玉盘,在此刻静的吓人的宫殿里响起,煞是好听。
慕容岩默默的起身,一撩衣摆,双膝跪地,面无表qíng的跪在一地的棋子上。
慕容天下站起身,恨声斥道:“岩儿,你如何对得起你亡故的母妃?!”
这话,使得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霎时眯起,眼底闪过了冷然之色。
要不是还残余一分理智,慕容岩早站起来反问一句:“父皇,你又是如何对得起她的呢?”
当然他没有,他只是紧抿着唇,默不作声的跪着。
半晌,整个殿内无一丝声响,皇帝出神了片刻,不知想了什么,他语气回转,轻和了些,更无力了许多:“你起来,回你自己的府邸反省去。那西里公主你若真不愿娶就罢了,但……但那人,你需得给朕一个说法!”
慕容岩向他磕了头,一声不响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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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法?
——把那什么忠勇王拿走好了,再不够,除了我母妃给的半条命,其余统统还你!
回府的路上慕容岩一身佛挡杀佛的煞气无人敢接近,却偏偏他面上还带着丝丝温柔的笑意,一路侍卫宫人见之,无不大气不敢出的跪倒一边。
慕容岩并未察觉此刻自己一向jīng心掩饰的一面正bào露人前,他依旧一袭白衣不急不缓的走着,任所到之处见者心惊躲避。
这事,慈孝太后身为后宫主母不得不问,但她却问的含糊其辞,且任由水蔻蔻轻易的替他搪塞了过去。
其实她巴不得那谣言愈演愈烈才好,那样她的乖孙孙就又少了一个对手。
——孙子是一样的,但替她生了孙子的女人里,可只有小六的娘亲与她是一个姓的。
这事慕容天下也不得不问,且非要他做出个决断来。
——要么娶公主平息谣言,要么承认自己确有那断袖之癖,反正需得借由此事断了他的“非分之想”,他选前者或者后者,都将再无资格角逐皇位。
一个是他亲祖母,一个是他父亲,一样的为他“费尽心思”。
慕容岩慢下脚步,一手扶着墙,一手按住心肺大脉处,皱起了眉,又忍不住微微弯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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