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小年纪,居然也知道千密?”容岩有些诧异,略一想又了然:“是了,五年前你还在上京,那时顾明珠也还在。”
“不,我没有见过千密使,”纪南笑起来,“但我见过大皇子——他的头发也是那样的紫色……好看极了。”
那年他八岁,临去暗夜谷前,父亲带他进军营去挑快马,正巧遇上同来挑马的夜国大皇子。纪南亲眼目睹他用单手驯服了一匹桀骜的烈马,高大英俊的男子纵马奔驰在风里,紫衣肆意翻飞,那场景在年幼的他眼中简直如同天神一般神武。
大皇子的头发也是泛着紫色的,阳光之下高贵鲜活。他的母妃是当今端密太后的亲外甥女,两人都是出自千密。
“喂!”阿松不知何时跑了回来,听到这里,隔甩了一记响鞭,大声不满的叫道:“你既然认识大疯子,那怎么不认识……”
他话还没说全,被容岩一个眼神制止,剩下的他只好怏怏都吞了下去。
纪南疑惑的看向容岩,容岩面容平静,续着他俩刚才的话题继续往下:“那顾烟确实是千密族人,她是顾明珠的胞妹。不过,如今的千密使已经不是顾明珠了。”
纪南对那素未谋面的千密使并不感兴趣,可他转念又想到一事,问道:“你要我穿的那身紫衣上绣着千密花,你又把我脸抹那么白,就是为了让那烟小姐以为我是她的族人吗?”
容岩含笑点头,“纪小将军很聪明。”
“那为什么后来她又一言不发就走了?”谷主宣布纪南成为白虎门主时,刚才还一脸紧张的顾烟忽然起身离开,连再多看他一眼也不曾。
“因为你的血,”容岩指指他右肩上的伤:“千密族人的血是带着深紫色的。”
纪南恍然大悟,想了想,忽又歪头笑着问道:“那么你呢,你究竟和谷主比了什么?”
那日安顿好受了伤的纪南,容岩重又返回夜阑湖畔,之后纪南听到门人回来说,容岩与谷主手谈了一局,尚不分胜负,谷主却忽然率先弃子,大笑声称青龙令主实至名归。
他在这三月chūn风之中那般无心机的笑着,容岩在他那gān净的笑容里不由自主的周身都觉得轻快,轻笑着,答了他两个字:“女、红。”
……
纪南控着缰绳的左手狠狠一抖,差点没把马勒的停下。
容岩大笑着扬鞭策马,一路领先而去,纪南高声“喂!”了一声,一夹马肚,不甘落后的奋起直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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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是夜国南面的邻国,多年来自恃正统皇族,一向以夜国的盟主国自居。
南国以礼治邦,重文抑商,苛捐杂税极重。商人们为了逃避重税,很多离开了南国都城,将货物贩往边境,与别国人民做生意。
灵州位于夜国最南面,与南国接壤,因而城里有着许许多多的南国商人。容岩一行进城时已是薄暮时分,街道两旁的小摊子正陆续摆起来,热闹极了。
阿松最爱热闹,一进城火速扔了马扎进人堆,一会儿就不见了他身影。纪南看着他奔奔跳跳的跑远,默默的牵着马跟在容岩身后。
容岩找了客栈安顿好行李与马,拍了拍纪南肩膀:“我们得去添置些gān粮,出了灵州城,大概要走几天的山路。”
纪南正喝茶,闻言一扬手把茶喝了个底朝天,从凳子上蹦了起来,“走吧!”
街道两旁挤满了摊位,一半是吃的,一半是一些南国的奇巧小玩意,有女孩子喜欢的珠花胭脂,有子画古董,有各类小玩具。纪南八岁到现在都待在暗夜谷里,八岁之前不是纪府就是军营,这样无目的而热闹的逛,他是第一次。每一样吃食不管南国还是夜国的,在他看来都是香味诱人,才小一半逛过去,他的肚子已经撑的滴圆。
“我……二哥——嗝!”他迟钝的叫起来,停下脚步。
容岩回头,关切问道:“怎么了?”
“走不动——嗝——了……”纪南表qíng开始有些痛苦,吃下去的东西太多了,在胃里涨开来了吗……好难受啊……
容岩哭笑不得,牵住他手qiáng制他继续走,“现在不能坐下,走几步消消食——你到底吃了多少东西?”
纪南扭曲着脸一个接一个的打嗝,摇头说不出话来。容岩无法,并指按在他内关xué上缓缓的揉,边牵着他往前走。
没走多远就看到阿松正在一个测字的摊子前面,果然又惹事。
他周围围了一大圈的人,纪南眼尖,喊容岩快看,容岩摇了摇头,拉着他往那边去。
那是个猜字谜的摊子。摊主桌上面前摆有笔墨纸砚,四周则是各式用竹篾编的小玩意儿:活灵活现的小兔子、憨头憨脑的小狗,圆咕噜度的风车在月亮初初爬上的夜空晚风里慢悠悠的转着。
一枚铜板猜一个字谜,猜对就能挑一样小玩意儿带走。
阿松在这里盘桓了已有一个时辰了,他想要那支弹弓。可那摊主是南国人,虽不是什么正经读书人,但应付从小一看见书就打瞌睡的某人实在绰绰有余。
阿松正抓耳挠腮,见容岩与纪南从人群里越身而来,一下子两眼放光,上来揪住容岩袖子,指着那弹弓大声说道:“二哥!我要那个!”
容岩笑了笑,摸出一小块碎银子给那摊主,指了指弹弓示意要买下。
谁知那摊主兀自摇头晃脑,将那银子往外推了推,竟笑眯眯的拒绝道:“不合规矩。”
容岩闻言点头,收了银子对阿松与纪南说道:“那我们走吧。”
阿松拖着容岩的手蹲在了地上,“不走!”
容岩微一皱眉,纪南这时却拉了拉他另一只手,迟疑而小声的在他耳边说了句:“二哥……那个风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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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箭在弦……
千言万语……
人无信不立……
斩糙不除根……
摊主面前的一张大纸上列着十多个谜面,容岩扫了几眼,叹了口气,看了带在身边这么多年的自家弟弟一眼,摇了摇头,一抬手取下他背上的弓,又抽了一支箭竖着放在弓旁边,然后他一指那“如箭在弦”的谜面。
阿松立刻跳了起来:“是个‘引’字!弓加一竖是个‘引’字!”
那摊主乐呵呵的点点头,摘了竹制的小弹弓递过来。阿松兴高采烈拿在手里,忽的撇了撇嘴,又叫道:“不对!箭在弓旁是‘引’字,箭在弦上才不是‘引’字!你的谜面是错的!”
那摊主是个四十开外的小老头,闻言不屑的看了阿松一眼,“蛮夷小儿。”夜国人尚武,民风也开放,没有南国那么多的礼教条框,所以暗地里常被南国人讥讽为“蛮夷之邦”。
阿松猛一下变了脸色,“嘭”一掌拍的那桌上事物都腾空跳起,“臭老头!找死吗!”
“阿松!”容岩低声训斥,阿松瞪着眼睛愤愤转过身来,纪南第一次觉得这个像姑娘一样漂亮的少年目光竟是凶狠摄人的。
容岩喝退了阿松,缓步向前捻了一支笔,漫不经心的舔了墨,“纪南,”他头也不回的叫道,“想要哪几个,看好了吗?”
纪南最爱那风车奇巧,可风车两边的小猫小狗与后排那座竹屋子,俱都是活灵活现,稀罕极了,他看看这看看那,犹豫起来。
容岩笑了笑,并不催他,提笔往那谜面后面写去:千言万语——够、人无信不立——言、斩糙不除根——早……
“这位——”摊主站了起来,阻止他往下写去。
容岩放了笔,抬头微微的笑:“怎么?”
“请这边来。”那小老头知道这位不好对付了,重又拿出纸来,凝神略想,写下:“yù话无言听流水——”
容岩负着手,微微笑,“‘活’字可对?”
小老头愣了愣,一咬牙刷刷刷又写道:“无头无尾一亩田——”
“‘鱼’字可否?”
“火烬炉冷平添意马心猿”
“是个‘驴’字。”
“你——”小老头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想要什么自己拿吧!”
阿松拍手大笑,将那桌上的竹编小玩意一卷而空,拿不下的还分给了四周孩童。那摊主拉长着脸收拾摊位回家,他比划着弹弓上前,“喂!我二哥猜走你那么多的字谜呢,我白送一个如何?”
小老儿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
“谜底呢,是个‘相’字,”某人摇头晃脑得意道,“谜面嘛——休、要、丢、人、现、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纪南方才一个不慎将那竹屋摔在地,一角摔裂,容岩正替他重编好那处,耳边听到阿松那般调皮,不禁也笑了起来,却还是训斥了他一句:“不得无礼!”
摊主小老儿面红耳赤,嘟囔了几句,甩袖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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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竹弹弓
4、第四章...
并不牢固,阿松几下折腾就散了架,被他随手抛弃,他转身又来抢纪南的风车。
路边的摊子这时都已收了,就快到宵禁的时辰了,路上只有几个匆忙往家里赶的人,一转就不见了身影。
月正好,两边商铺檐下的灯笼影影绰绰,青砖路上只他们三人还不急不缓的走着。
纪南拿竹屋痛惯阿松的脑袋,打的他不敢上前。他自己举着风车急行一阵又停下看它转动,快乐无忧。
阿松在问容岩:“二哥,那老头儿最后说的那句话是啥意思?”
“哪句?”
“风月无边……七八只眼!”
“正二三月风月无边,七人八只眼。”
“对对对!就是那句!”
“七人八只眼——‘货’字。二三月正是chūn天,风无边为‘虫’,月无边为‘二’,合起来便是虫二,二虫加一chūn字,是何字?”
阿松用力的想了想,“是个‘蠢’字!”
“对,真聪明。”
“货、蠢,蠢——货?!他他他、他个臭老头居然敢说我是蠢货!二哥我是蠢货吗?!”
“恩,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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