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这是老二家的主意?”老太太沉声问道。
孙妈妈这才察觉出来有点不对。悄悄看了看老太太,见她神色如常,只当自己多心了,就道:“是。姑娘最近行事愈发稳妥了。昨儿晌午太太想喝牛骨汤,姑娘亲自遣了人去买牛骨,熬了一个晚上,今儿亲手喂了太太喝的。”
老太太嗯了一声,由蒋妈妈扶着,往里头行去。
孙妈妈刚要起身,回头一看,就见自己身后抱着药材的丫鬟手里空了。忙问道:“东西呢?”
“喜梅姐姐拿走了。说是蒋妈妈吩咐的。”
蒋妈妈吩咐的,那就是老太太的意思了。
孙妈妈刚才心里头压下去的那种忐忑感觉又冒了出来,忙让小丫鬟赶紧去白英苑知会一声。
小丫鬟应下来后,小跑着走了。不多时,又噔噔噔跑了回来。
“怎么了这是?还不赶快去!”
“我、我……”小丫鬟气喘吁吁,脸色有点发白,“老太太往院子里去了。我怕被老太太责罚,就没敢越过去,折回来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神色不定的孙妈妈,轻声问道:“妈妈,咱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能办?”孙妈妈叹口气,“走吧。过去看看。”又用极小的声音喃喃了句:“只希望别像我想的那样就好了。”
一进白英苑,扑鼻而来的便是浓浓的药味。
老太太略蹙了眉。听丫鬟在门口大声通禀了,便没停留,径直往里行去。
进到屋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神色憔悴的杜氏,还有端了药碗、正亲自喂母亲喝药的邹元杺。
听到脚步声,母女俩好似刚刚回过神来,赶紧搁下手里的东西向老太太行礼问安。
等到她们把一整套的礼都行完了,老太太方才开口问道:“你这是病了?”
杜氏柔弱地应了一声,又咳嗽了两下。
老太太看了眼药碗,顺手摸了下碗沿。
冷的。
“药已经凉透了。这是搁了多久了?刚才怎么不趁热喝。”她不轻不重地说了这么一句,望向邹元杺。
邹元杺哪能告诉她实话?若说自己是刻意做出母慈女孝的模样来,等老太太回来等到药凉透了,怕是要遭数落的。
她想了想,道:“青兰苑的郭姨娘还有几个丫鬟事qíng太多,又是要布匹又是要新茶,来来回回找了我好多回。孙女儿这才误了给母亲送药的时候。以至于娘的药凉透了,还没能吃上。”
说着说着,竟是嘤嘤嘤地低泣起来。
老太太听她不动声色地就把元槿指责了一番,就朝元槿望了过去。
因着长辈在场,女孩儿神色很是恭敬。但,就算如此,她的脊背也是挺直的。即便被人狠说一通,眼神依然澄澈,丝毫不乱。
再看邹元杺。
眼睛里虽然含着泪,可是不见半分哀戚之色。想必那点儿眼泪还不知是怎么挤出来的。
两相对比之下,差距太过明显。
老太太暗道幸好槿儿懂事,识大体,这回将军府在静阳郡主跟前才会增了几分脸面。
若是如元杺那般只懂得耍小心机、大事上拎不清的人,想必静阳郡主也瞧不上眼。
那赵秋宜就是最好的反例。
想到赵秋宜的一举一动,再想到之前邹元桐陪着上香时候无意间说起的上山时遇到的那些事qíng,老太太的神色愈发黑沉了些。
“前些日子你去林家玩,可是遇到了赵家的姑娘?”
邹元杺不知道老太太这个时候提起此事来是什么意思。
赵秋宜是护国公夫人的亲侄女儿,身份颇高。林玉萱又是林家嫡女。她们俩都是她的手帕jiāo。往常她去林家的时候,常常约了赵秋宜同去。因为老太太一直对此很是赞同,所以她如今并不需要和祖母多提见面时的具体事项了。
只是,如今怎么突然问起来了?
难不成护国公夫人说了什么。
邹元杺早就听说徐家人还有赵秋宜这两日也去了寺里。而且,国公府的世子爷也去了。
思及母亲这两天给她透出的话,邹元杺越想心里头越是欢喜。
徐家世子温文倜傥,虽她只见过一次,却印象很深。若母亲打算的那事儿能成……
按捺不住心里的开心,邹元杺开口的时候便有些拦不住话匣:“秋宜和我感qíng很好。那天我确实遇到她了,还和她说了很久的话。临走的时候,她还约了我下一回去国公府里玩。”
“说了很久的话?”老太太端着茶盏,一下下地撇着上面的茶末,“和林家的姑娘一起?”
“是。”
邹元杺本想着祖母会赞扬她几分。毕竟老太太说过,家族间的关系,是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她如今与林家和赵家相投契,还和国公府搭上了关系,祖母一定会高兴。
哪知道赞扬声没等来,等来的却是惊人的砰地一声脆响。
原先老太太手里的青花瓷盏,如今已经碎裂成片,散落在邹元杺的膝盖前。
滚烫的茶水泼了一地,烫了她的膝盖,她也不敢挪动半分。
“你和别人关系再好,那也是别人家!你要做的,首先是护好了家里的名声!自家的亲妹妹你不帮着,反倒在外人面前搬弄是非。你娘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
老太太呵斥完毕,拂袖而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家中哪个孩子的名声有碍,最终都会影响到你。莫要太过自信,想要做一枝独秀的那个!”
邹元杺没料到自己居然吃了一顿数落。她不敢硬着和老太太争辩,就有些委屈地朝母亲看过去。
杜氏为了让自己的病容看起来更为真切,没有施脂米分,脸色看上去颇差。此刻她刻意露出几分戚色,更是楚楚可怜了些。
“老太太,是我没教好女儿。您就饶了我这回吧。也怪我身子不行,才拖累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就要忙里忙外地照顾着。”
平日的时候,但凡她做错了事qíng,这般低声下气的模样求姑母,姑母大都会放过她。
可是老太太这次显然不准备就这么算了。
老太太已经走到门口了,听闻这话,又驻了脚。
“这事qíng你做的确实不对。元杺她哪懂得府里的事qíng?你若是不成,便是将事qíng暂且托付给了落英,也比jiāo给一个孩子的qiáng。”落英便是郭姨娘的名字。
老太太吩咐蒋妈妈:“既然老二家的身子不慡利,没法处理府里事务,那就将牌子都收回来吧。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上一些时候。”
杜氏听了老太太这话,脸上忽地一下涨红,又忽地一下惨白,甚是jīng彩。眼看着老太太要出屋子了,她再顾不得做那病弱模样,麻利地跑了过去,“姑母,我……”
老太太朝蒋妈妈使了个眼色,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蒋妈妈看似扶着杜氏,实则手上用力,将她拉在了原地,不给她机会去追老太太。
蒋妈妈早已看清了形势。
从前些天三姑娘大好开始,老太太就已经有了新的打算。这回去了趟护山明寺,偶遇静阳郡主,眼见郡主那么喜欢三姑娘、三姑娘行事妥帖大方,老太太对三姑娘愈发上心满意起来。
如果二太太和二姑娘对三姑娘好,家人亲亲近近的,老太太必然不会亏待了她们母女俩。
偏偏她俩只谋小利、只知算计。又是在老太太面前博同qíng,想要让二姑娘cha手府里事务。又是一回来就要告状,好似三姑娘身边的人多么不讲理……
这般小家子气的做派,老太太是看不上眼的。
要知道,老太太当年也是将门出身的嫡出姑娘,行事最为gān脆利落。
元槿没想到这次刚一回来居然遭遇了这么一场。
说实话,邹元杺指责郭姨娘和青兰苑的那些话,她是不信的。原本她还想帮忙辩解一二,后来想了想,老太太在家里几十年,看得不比她清楚?郭姨娘她们是什么xing子,老人家恐怕心里有数的很,不会被个孩子的几句话所蒙蔽。所以当时她十分镇定地没有开口。
可是如今这状况……
元槿心里头天人jiāo战着。
一方面,她想,自己是不是应该为二太太和二姑娘求一下qíng,好表现下自己关爱手足关爱长辈。
可另一方面,她实在看不惯那两个人。老太太这番利落处置,她可是十分欣赏十分欢喜。
左右举棋不定。犹豫了一会儿的功夫,求qíng的大好时机就耽误过去了。
元槿索xing不再纠结。和邹元桐一起陪着祖母到了晚香苑,便准备回青兰苑去。
谁知还没来得及走呢,便有婆子来禀。
“老太太,三姑娘,四姑娘。大姑娘回来了。”
第13章
邹元桢进屋的时候,元槿正抱着老太太养的猫儿闹闹。
闹闹xing子活泼,看到几日未见的老太太和元槿,欢快地蹦跶来蹦跶去,雪白的爪子上沾了不少灰尘。元槿朝它拍了拍手,它便乖乖地跳到元槿怀里,由着她给它拿着帕子擦拭尘土。
邹元桢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女孩儿姿容绝佳,面带浅笑地给怀中猫儿清理着,神色认真而又宁静。
西沉的太阳发出微微泛红的光亮,照到屋内,洒她的身上,为她更添几分柔和温婉的气息。
邹元桢莫名地有些迈不开步子。缓了一瞬,扬起笑来,径直向老太太走去,工整地行了个礼。而后望向刚刚起身的元槿,说道:“听说妹妹如今已经大好了?这实在是大喜事!”
老太太笑道:“正是如此。所以这两日我特意带她去了寺里还愿。你瞧着你妹妹现今如何?”
邹元桢看祖母神色便知祖母想要听到什么样的话,忙赞道:“妹妹这模样这身段,在京里可是一顶一的好。我在艺苑里也没寻到个比妹妹出众的。”
听她提起静雅艺苑,老太太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下,转而说道:“元桢今日怎地回来了?前两日钧哥儿才刚回来过。怕是还不到休假的日子罢?”
静雅艺苑和国子监一样,都是十五日一次归家。为了方便学生一家人小聚,两处的休假日期是一致的。
前些日子国子监休假的时候邹元桢没回来,是因为静雅艺苑刚刚开学,一切都还未完全安排适应妥当,所以将那一日的归家取消了。
听了老太太的问话,邹元桢忙道:“因着过两日就要到端午节了,艺苑里特意提早休了假回家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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