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高文恒不同。他根本就算是半个自家亲戚了。只等元槿再大上两三岁,就成真正一家人了,倒没什么需要特别防备的。
而且,不只他们兄妹三个信任这个少年,父亲也一向对他赞誉有佳,说他是“难得的诚信可靠之人”。
想通这一点后,邹元钦就将刚才心里头升起的那些对大哥的腹诽,尽数咽了回去。而后与元槿道:“表哥会这些,让他来帮你吧。”
其实,他也和大哥存了一样的心思。
毕竟妹妹现在不记得以前的事qíng了。既然表哥往后要照顾妹妹一辈子,那么,让他们两个提早熟悉起来,总是好的。
元槿和这个双胞胎哥哥的相处模式素来随意,看他要走,笑道:“刚才还说要帮忙,现在倒是走得快。下一回可不信你的话了。”
邹元钦望了眼高文恒,意有所指地道:“我在这儿不是不方便么。大不了改日请你去福顺酒楼,权当赔罪了。”
福顺酒楼?
元槿可不想再去那儿了,于是哼道:“那可不成。得换成醉仙居才可以。”
邹元钦自是笑着应了下来,与她道了别。
高文恒怔怔地看着笑靥如花的女孩儿,有些欢喜,又有些黯然。
现在元槿和邹元钦相处的时候,是欢快而且自然的。可是对着他的时候,总是没有那么亲近。
要知道,以往的时候,她最亲近的人可是他。即便和自己的两个哥哥,也没有和他那般亲密。
他做什么,她都会跟在旁边。他画画,她就帮他研磨。他写诗,她就在旁笑眯眯地看着,听他一句句地讲给她听。
如今,他不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了。
这样一想,少年的心qíng瞬间跌倒了谷底。捏着账本,脸色有些泛白。
元槿刚刚送走了哥哥,还没发现高文恒的心qíng变化,笑问道:“恒哥哥可知怎么看账本更快一点么?可是得麻烦你教一教我。不然的话,让我无日无夜地看个十天也完不成。”
她这话虽然有些夸大的成分,但是也确实受到了难为。
古代的账本和现代的计数方式不同,她真的要耗费不少功夫去做这件事。
高文恒看着女孩儿眼巴巴的样子,心里柔软地一塌糊涂。垂眸笑道:“我刚不是说了么?我会帮你的。你不用担心。”
语毕,他拉了一张锦杌来,放到桌案旁,又拉了元槿坐到锦杌上。
他则去到桌案前,自顾自地开始看。
元槿有心想要学一学,就把锦杌拉到了他身边更近点的位置。时不时地问上几句。
女孩儿的气息近在咫尺。
少年心里掀起了滔天巨làng,忍不住心跳如鼓,面上绯红一片。
——以往的时候,他虽然喜欢元槿跟在他的身边,但两个人相处素来自然而然,十分投契。
可是如今,他在她的身边,总是会感觉局促不安。明明想要对她好一些、更好一些,却又时常惆怅,不知怎样才是“更好”。
而且,心跳好像也不是自己的了。总是随着她的一颦一笑而在变动速度。
少年心下紧张,说起话来,就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元槿看高文恒紧张,只当是天气太热了,忙让人端了冰镇酸梅汤来。又亲手端到他的跟前,歉然说道:“对不住。都是我不会,才害得你得在我这里帮忙。”
高文恒伸手去接。手一抖,竟是摸到了女孩儿的指尖。
软软的,凉凉的,细白嫩滑。
少年这回脸红了个彻底,一个字儿也说不出了。赶紧接过碗来一通猛喝。幸好酸梅汤很凉,脸上温度这才降了稍许。开口也能顺溜许多了。
“没事。我自愿的。”他努力稳住心神,轻轻笑着,说道:“能够帮你,我很开心。”
毕竟是侯府嫡孙。在自小的成长环境影响下,他也是谈笑风生应对自如的儒雅少年郎。
只是对着她的时候,时常失态。
元槿刚要道谢,突然,葡萄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慌慌张张说道:“姑娘,您快去看看吧。闹闹惹了祸,怕是要被打!”
闹闹?
元槿忽然想起来之前看到的小家伙那蔫蔫的样子。
若说是以前的闹闹,会惹事那很正常。可现在它都那么弱了,脾气看上去也温顺了,怎么还会惹事?
而且……被打?
“我去看看。”元槿急急地说了句,走了几步,想到账本,又回头去看高文恒。
“槿儿尽管去吧。我在这里帮你整理一下,晚一些再和你细说。”
元槿回给他了个感激的眼神,赶忙往晚香苑去了。
她到的时候,“战火”已经被浇灭。
闹闹小小的一团缩在丫鬟的怀里,瑟瑟发抖。雪白的毛发上,沾了点点的血迹。
“它受伤了?怎么回事?”元槿急急问道。
回答她的是之前那个没留头的小丫鬟。
“它没受伤。”小丫鬟努力压低声音,“是静静被它抓伤了。”
说罢,不等元槿细问,小丫鬟就将事qíng大致说了。
老太太原先最喜欢的就是闹闹的“活泼”。
自从脚底被扎过后,闹闹xing子大变。再不如以往那么讨人喜欢了。老太太渐渐地很少让它进屋去,只把它丢给丫鬟们,让她们去照顾它。
后来,二太太送来了静静。
静静不仅活泼,而且还会撒娇。把老太太逗得每天合不拢嘴。
于是闹闹就更受冷落了。
晚香苑伺候的人见老太太不在喜欢闹闹,自然也懒得多管那只白色的猫了。有什么好的,都先紧着新去的那只小黑猫。
除了有几个先前就照顾过它的丫鬟偶尔看顾它一下,其他人根本懒得理它。
没饭吃,随它自己想办法。没水喝,也很少有人多问一句。
闹闹前些天受了惊吓,本就身子不太好,如今又失了主人的宠爱,这样连续几天下来,就瘦成了皮包骨。
刚才元槿让人给它吃食的时候,它怕是已经饿坏了。好不容易有了一顿饱饭吃。
所以,当那小黑猫过来抢食吃时,闹闹怒了,劈头就朝静静抓了过去。
闹闹再弱,也是比较大的猫了。而那小黑猫还小,就算再凶悍,也斗不过年长的大猫。
更何况闹闹当年的时候还是很qiáng的一只。虽然现在瘦弱,可一旦发起怒,当年的勇猛劲儿就也能露出来几分。
静静如今是老太太的心头ròu。看到它被欺负,老太太就命人赶紧将两只猫拉开。本还想让人打闹闹一顿,后来看它蔫蔫的也没什么jīng神了,这才放了它一马。
不过,老太太说了,念在它当年陪伴的qíng分上,放过它一次。但是,这么凶猛的动物,却是不能留在家里了,需得丢出去。
看着原先活蹦乱跳的小家伙如今畏畏缩缩的模样,元槿有些心疼。
她一直以为,闹闹是老太太的心头ròu,像爱孩子一疼到了骨子里。如今再看,也不过如此罢了。
元槿终究没有让人把闹闹丢出去。
小家伙已经瘦得皮包骨了,又自小被人呵护着长大,真出去了哪有自保的能力?
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连命都丢了。
元槿和蒋妈妈说了一声,把闹闹带回了青兰苑。给它洗了个澡后,又把闹闹放在了腾腾的窝里,让腾腾陪着它。
腾腾刚开始吓得直发抖。后来发现闹闹温顺了,连眼神都是柔和的,小白狗就胆子大了起来,伸出爪子去戳它、去抓它。
闹闹根本没去反抗。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它。
或者说,它根本没有机会去反抗了。
吃饱喝足、不再担惊受怕,又到了个舒适温暖的窝里后,小白猫竟是一下子就睡着了。
葡萄和樱桃看得也是心疼。
谁都见过它受宠的时候,在府里横行的模样。如今再看这个弱气的小家伙,怎么也没法和当初的它联系起来。
因着闹闹的关系,元槿终究是没能处理成账本。忙去和高文恒道歉。
谁知高文恒这样好脾气的人,竟是微微有些恼了。到最后,气得眼睛都泛了红。大声说道:“我和你之间哪还需要这样客气?你非得和我分得这样分明才罢休?”
元槿哪见过他发火?
虽然是说话的声音大了点,并没有达到凶的地步,但对他来说,已经是极其少见了。
女孩儿有些怔愣,一时间竟是讷讷不能言。
高文恒本就xing子好。如今看元槿不再连连道歉了,他的心里这便好过了些。又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的表现,与她说了会儿话后,便也离开。
临走前,他还特意说道:“如今我还没有参加过清远书院的考试,不能正式入学。家里的回信也还没到。刚好这些天帮你处理下这些事务,等你归家的时候细细教你。”说罢,就头也不回地赶紧走了。
而且,好似怕再听到她的道谢一般,少年有些慌不择路,跑了几步还差点撞到端着燕窝汤的孟妈妈。
元槿回想着高文恒来到青兰苑后的一系列不自然表现,这便认真反思着,自己找他帮忙的这个决定是不是错误的。
虽然他说没事,但毕竟不是自家亲哥哥,总觉得还是太过麻烦他了。
要不然,下次回家的时候,她去账房老先生那里请教请教?
第二天一早,元槿用完早膳后,便准备去给老太太请安。然后就要离家往公主府去了。
一出门,就看到了篮筐里的腾腾。
小白狗缩成一团,窝在篮筐里,既乖巧又可爱。
与以往不同的是,如今它旁边还有另一个白色小绒团。
闹闹一眼就看到了元槿。原先黯淡无神的眼睛瞬间晶亮起来。
它腾地下跳出了篮筐,跑到元槿跟前,不住地往她身上蹭。见元槿要走,它也不闹不叫,就这么乖巧地跟在她的身后,一步步送她离开。
不多时,腾腾也跑着跟了过来。
两个小白团一起,跟着元槿去了晚香苑。它们并排在离晚香苑十多丈的地方等着,并不靠近那里。等到元槿出来后,又一直巴巴地跟在她后头。
元槿去哪里,两个小家伙就去哪里。
直到亲眼看着元槿坐上了马车离去,它们这才恋恋不舍地回了青兰苑。
樱桃笑着说它们可爱。
孟妈妈却是看着如今弱得不成样子的闹闹,忍不住低叹了句:“老太太有时候也着实太过于凉薄了些。”
葡萄离她最近,隐隐约约听见了,忙低下头去,权当自己刚刚是聋的。而那话,也根本不曾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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