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隆一下不笑了,众人也都神色郑重起来。丰隆和小夭见礼,抬起头时,仔细看了小夭一眼,可惜面纱遮掩,看不到纱下的容颜。
小夭向众人回了一礼,暗暗留意涂山篌。本以为那样的人纵使五官好看,气质也应该猥琐,可没想到他竟然出乎意料的俊朗。他和璟的眉眼有五六分像,不过他的更硬朗,透着几分桀骜,唇角有一道淡淡的伤疤,让他即使笑,也带着一分凌厉。
馨悦把那套珊瑚妆盒拿给小夭,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因为明日就要走,难得见到一套别致的礼物,所以心急了,这套妆盒还请收下,就算作纪念我们不打不相识。”
小夭暗赞,不愧是两大家族培养出的子弟,她看颛顼,颛顼微微颔首,小夭笑着接过,“谢谢你。”
馨悦高兴地说:“逛街市人越来越热闹,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吧。”
“好啊!”小夭答应了。
几人边逛边说话,小夭的话不多,不过众人都很照顾她,所以一行人倒相处得不错。
馨悦和丰隆又买了不少东西,跟来的侍从手里全都拿得满满当当,馨悦苦笑着说:“你们可别笑我们,我们父母两边都是大家族,来了一趟五神山,如果不带点东西回去,说不过去,可送了甲,就必须送乙。”
篌道:“我们不会笑,只会羡慕。”
馨悦笑起来。
小夭心想,馨悦对篌倒不错,并没有显得和对璟不同。
馨悦说:“不行了,逛不动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颛顼笑说:“知道你要不行了,那边有间酒肆,菜做得也不错,反正也快要吃晚饭了,不如我们就在那边喝点酒吃点东西,算作我为各位饯行。”
颛顼带着大家走进了酒肆,酒肆的老板应该认识颛顼,亲自迎了出来,带他们去天井坐。
天井被两层高的屋子围着,四四方方,二楼种了不少藤萝类的花糙,可店主人并不让那些藤萝攀援,而是让它们直直地垂落下来,犹如绿色珠帘,有的藤萝上结着鲜红yù滴的朱红果子,有的藤萝上开着紫色、huáng色的小花,坐在天井中,满眼青翠烂漫,倒好似坐在了山野中。
馨悦瞅着颛顼笑赞:“是个好地方。”
店主请众人落座,大坐榻上放着一张四方的大几案,要两人一边,小夭不知道颛顼的打算,迟疑间,已经被馨悦笑按在丰隆身边坐下。馨悦坐在小夭左手,和颛顼一边。璟和意映则恰坐在了小夭和丰隆对面。篌独坐了一边,和颛顼对面。
店主上了四五种酒,有浓烈的,也有清淡得像蜜水一般的,又端了七八碟jīng致的小菜和一些瓜果,由众人选用。
看颛顼点头表示了满意,店主立即退下。
丰隆笑道:“看这架势,你不像客,倒像是主人。”
颛顼笑道:“对你们不敢欺瞒,我的确算是这里的主人,我喜欢酿酒,自己一人喝终究没意思,索xing就开了几个店。”
馨悦生了兴趣,叽叽喳喳地询问,意映和篌也是不是cha嘴说几句,谈得十分热闹。
丰隆用gān净的筷子夹了一小碟小玉瓜给小夭,低声道:“我看你刚才第一口吃的就是这个,应该是爱吃的,却夹得很少,若觉得远了,我帮你夹。”
小夭扫了一眼璟,夹了一块小玉瓜放进嘴里,对丰隆说:“谢谢。”
丰隆几种酒都尝过后,倒了一杯清甜的果子酒给小夭,“你尝尝这个。”
小夭接过后,低声说道:“你和他们聊吧,不必特意照顾我。”
馨悦耳朵尖,cha嘴道:“我哥哥平日里可不是这样,别人照顾他,他都不稀罕,更别提照顾别人了。我看他今日也的确有些异样,连对我对从未这么小心体贴过。”
丰隆低斥道:“别胡说!”
馨悦做了个鬼脸,对璟说:“璟哥哥,你和哥哥熟,你说我有没有胡说?”
璟微微笑了笑,“没有胡说。”
丰隆不满,用手指点点璟,对意映说:“好嫂子,快帮我堵上他那张嘴。”
意映羞得脸通红,扫了一眼篌,嘴里说着:“别乱叫!”动作却很殷勤,帮璟拿了些距离璟远的小菜,又帮璟倒了酒。
丰隆摇头,笑道:“这可不算堵上!”
颛顼和馨悦都笑着起哄,意映也不介意,双手端起酒盅,递到璟唇边,柔声说道:“请用。”
璟僵坐着,没有动,脸上挂着勉qiáng的笑意。
众人哄笑,丰隆说:“咦?往常也不见你扭捏,今日倒端起来了。”
璟垂着眼,就着意映的手,一口饮尽了酒。
颛顼和丰隆边鼓掌边笑,丰隆赞道:“还是嫂嫂慡快!”
篌也抚掌大笑,意映盯了一眼篌,笑靥如花。
小夭觉得气闷,一口气吃完了碟中的小玉瓜,丰隆立即又帮她夹了一碟。
意映说:“小夭,这里没有外人,戴着帷帽多憋闷,把帽子摘了吧。”
馨悦附和道:“是啊,是啊。”
小夭抱歉地说:“不是不想摘下帽子,而是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脸上突然长了疹子,实在不好见人。”
意映和馨悦都遗憾地叹气,馨悦甚至一边长长地叹气,一边对哥哥说:“不要怪妹妹不帮你,而是老天不帮你。”
店主带着两个婢女,把冷菜都撤了,上了热菜,有拿了几坛酒。
馨悦尝了一口,对颛顼说:“不错。”
颛顼笑道:“得了你的赞,回头我要重赏厨子了。”
众人转而说起了大荒内的各个家族,以及近几十年都有哪些杰出子弟,私下里都喜好些什么。你说几句,我说几句,看似闲聊,却又处处透着玄机。
璟一直沉默,静静地喝着酒,众人大概已习惯他这个样子,都不奇怪。不过,他看似在出神,可每次丰隆或颛顼突然和他说什么,他总能正确地回答,可见他对身边发生的事qíng一清二楚。
小夭抓了烈酒的酒坛过来,一杯杯地喝着,渐渐地骨头软了,身子如猫一般缩着,一手撑着头,一手端着酒杯。
丰隆新奇地看着她,也不说话,提着酒坛陪她喝,待她喝完一杯,就给她倒一杯,自己也饮一杯,两人好似在拼酒。
颛顼看到了,笑道:“丰隆,你别把我妹妹灌醉了。”
丰隆叹道:“谁灌倒谁还不见得。”
颛顼知道小夭的酒量,笑笑不再说话。到后来,果然是丰隆先醉了,其他人也喝得晕晕乎乎,也不知道谁提议要出海,众人都不反对。
距离酒肆不远处就有个码头,颛顼命人去准备船,众人真乘了船扬帆出海。
到了船上,被海风一chuī,都清醒了几分。也许因为明日要离别,可也许更因为年轻,离别之时年少放纵的一个借口,一群人嘻嘻哈哈地我敬你一杯,你再敬我一杯,继续喝酒。
意映喝醉了,拉着馨悦在甲板上跳舞;丰隆看到一尾大鱼游过,说要去海下捉鱼,扑通一声就真跳进了大海。颛顼被吓了一跳,馨悦笑着叫:“不用担心!他可是赤水家的人,一见水就发疯!淹死了谁,也淹不死他!”
颛顼毕竟还是不放心,想找个侍从下海,可一共只来了一个开船的侍从,篌端着酒杯道:“我去陪他捉鱼。”说完,也跳进了大海。
颛顼站在船头张望,意映悬空坐在船舷上,踢踏着双脚,笑着说:“不用担心,他从小到大都不知道猎了多少海shòu了,只怕待会儿真要带几条大鱼回来。”
颛顼的酒气上涌,头有些疼。
意映笑问馨悦:“我要去捞月亮,你来吗?”
馨悦摇摇头,指着她说:“你真醉了。”
扑通一声,意映跳进了水里。
馨悦叽叽咕咕地笑,颛顼无力地说:“我应该还是不用担心吧?”
“不知道,我不清楚她的水xing,不过,下去不就知道了。”她拉住颛顼,颛顼说:“我不会游水,你知道的。”
“我知道你不会游水。”馨悦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好似最璀璨的星星,她蛊惑一般地对颛顼说:“随我跳下去!”
颛顼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馨悦。馨悦仰着头笑,媚眼如丝,“敢不敢把你的命给我?”说完,她凝视着颛顼,一步步倒退着走到船边,一个倒仰,翻进了海里。
颛顼笑了笑,走过去,gān脆利落地也跳进了大海。
小夭端着酒杯,趴在船舷上,笑着又喝了一杯。如果不是昨日夜里被相柳那死魔头bī得在海里泡了一夜,她也真想跳进去。
璟默默走到她身后,小夭回身,滑坐到甲板上,嘲讽道:“现在你敢接近我了?”
璟不吭声,小夭举起空酒杯,璟拿起酒壶,帮她斟了一杯。小夭把酒杯递给他,璟接过,以为是要他喝,刚要喝,小夭半撩开面纱,指指自己的唇。
璟把酒杯凑到小夭唇畔,小夭就着他的手,慢慢地饮完。
酒气上涌,小夭头发沉,两边的太阳xué直跳,胃里也有些翻涌。她知道自己是真醉了,推开璟的手,闭目靠着船舷,等着那股难受劲儿过去。
璟拿了个小药囊,凑在小夭的鼻端,让她嗅着。
小夭道:“你倒是没忘记我教你的东西。”
“永远都不会忘记。”
“看到丰隆对我好,你心里难受吗?”
“难受。”璟沉默了一瞬,慢慢地说,“很难受。”
小夭笑起来,“听到你难受,我倒是挺好受。”
璟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颊,“谁打了你?”
小夭道:“阿念,我踹了她一脚,打了她一拳,扯平。”
璟的指尖凝聚了灵力,轻抚着小夭脸上的红肿,小夭推开他的手,“你娘的眼光不错,防风意映会是个很好的妻子,你和她很般配。”
璟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他垂下了头,喃喃道:“我就知道早上是在做梦,我开心了一整天,下午在街头见到你时,我以为你是来看我的,我真的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璟呆呆地坐在甲板上,无声无息。
小夭想起刚被她救回医馆的十七,从不发出任何声音,总是无声无息地躺着,小六给他什么他接受什么,他自己既不表达痛,也不表达饿或渴。有时候小六觉得他已经死了,用手去摸他的脖子,直到感受到他的脉搏,小六才会相信这个人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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