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瞪着防风邶,把所有钱都押了注,居然一把全输掉了。
众人嘘声四起,渐渐地散开。
小夭朝赌场外走去,防风邶笑道:“你看上去好似很不痛快,可现如今,我还真想不出来整个大荒谁敢给你气受。”
两人已经走进甬道,小夭讽刺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防风邶笑问:“未来的赤水族长夫人,你那位天之骄子的夫婿呢?怎么独自一人跑到这种地方?”
小夭沉默地摘下狗头面具,防风邶也搞下了面具。
小夭说:“你知道我定亲了?”
“这么轰动的事,想不知道,很难!我,忘记说恭喜了,恭喜!”
小夭静静看了一瞬防风邶,摇头笑起来:“有两件事qíng,我想和你商量。”
防风邶抛玩着面具:“说。”
“第一,是为你做毒药的事,我现在还可以为你做,但……我成婚后,不会再帮你做毒药了。”
防风邶接住面具,微笑地看着小夭:“第二件事qíng呢?”
“我想解掉你和我之间的蛊,涂山氏的太夫人生前养着一个九黎族的巫医,巫医说……我们的蛊好像是传说中的qíng人蛊,这个蛊顾名思义是qíng人间采用……你和我实在……不搭边!”小夭自嘲地笑,“你上次已很厌烦这蛊,所以我想你有空时,麻烦你和我去一趟九黎,找巫王把蛊解掉。”
防风邶盯着小夭,在赌场的幽幽灯光下,他唇畔的笑意透着一丝冷厉。
小夭道:“纵使蛊解了,我以前的承诺依然有效。”
防风邶淡淡地说:“好啊,等我有空时。”
两人沉默地走出甬道,小夭把面具还给侍者,和防风邶一前一后走出了明暗的屋子。
大街上已经月照柳梢、华灯初上。
小夭qiáng笑了笑,对防风邶说:“毒药我会每三个月送次,我走了。”
防风邶抓住了小夭的手臂,小夭没有回头,却也没有挣脱他的手,只是身体绷紧,静静地等着。
好一会儿后,防风邶说:“陪我一块儿吃完饭。”
小夭的身体垮了下去,笑着摇摇头,拒绝道:“我没时间!”
防风邶说:“对gān某人决定的事,你最好不要拒绝。”
“你现在是防风邶!”
“你刚才说的那一堆话是对谁说的?”
“我……”小夭深吸了口气,“好吧,相柳将军!”
防风邶带着小夭去了一个小巷子,还没走近,就闻到扑鼻的香气。
推开破旧的木门,简陋的屋子中,一个独臂老头拿着一个大木勺,站在一口大锅前,看到防风邶,咧着嘴笑:“稀罕啊,几百了第一次看你带朋友来,还是个女娃子。”
防风邶笑笑,穿过屋子,从另一个门出去,是一个小小的院子。
防风邶和小夭在露天的竹席上坐下。独臂老头舀了两海碗ròu汤,在碟子里装了三块大饼,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放到案上。
小夭问:“什么ròu,怎么这么香?”
“驴ròu。”防风邶指诣老头,“他是离戎族的,擅长炖驴ròu,选料考究、火候讲究,这大荒内,他炖的驴ròu若排第二,无人敢排第一。”
老头给小夭上了一盘子素菜:“特意为你做的。”
小夭并不怎么饿,一边慢慢地喝酒,一边吃着菜。
老头坐在砍柴的木墩上,一边喝酒,一边和相柳说着话,老头和相柳说的话,小夭不怎么听得懂,只大概明白是在说一些老头和相柳都认识的人,这个死了,那个也死了。老头神qíng很淡然,防风邶的口气很漠然,可在这样一个微风习习的夏日夜晚,小夭却有了友朋凋零的伤感。
僻静的小卷子里,离戎昶一边走,一边数落璟:“你看看你,女人在时,你连走到人家面前的勇气都没有,看着人家跟着别的男人走了,又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
璟苦涩地说:“我走到她面前又能怎么样?”
离戎昶推开了破旧的木门,说道:“我和你说,对付女人就三招,冲上去扛到肩上,带回家扔到榻上,脱掉衣服扑上去!一切搞定!你要照我说的做,管保她乖乖跟着你。”
小夭听到如此彪悍的言论,不禁嗤一声笑了出来。
离戎昶寒道:“哪个小娘子在嘲笑我?我今晚就把你扛回去!”
小夭笑道:“那你来扛扛,仔细别闪了腰!”
离戎昶大笑着挑起帘子,走进院子,看是小夭和防风邶,愣了一下,先和防风邶打了个招呼。语气熟络,显然认识。
昶回头对璟笑嘻嘻地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璟僵站着没有动,离戎昶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另一张食案前,对老头说:“上ròu。”
老头放下酒碗,笑着站起,对璟说:“坐吧!”
璟这才走过来坐下。
老头给他们上了ròu汤和饼子,自己又坐在木墩上,一边一碗碗地吃着酒,一边继续和防风邶闲聊。
离戎昶笑眯眯地看着小夭:“喂!我说……小姑娘,你怎么称呼?”
小夭没理他,装出专心致志听防风邶和老头说话的样子。
离戎昶说:“小姑娘,防风邶和这熬驴ròu的老家伙一样,都不是好货,你跟着他可没意思,不如好好考虑一下我兄弟。我兄弟就是一不小心被女人设计了,弄出个儿子来,但不是不能原谅的大错……”
“昶!”璟盯着离戎昶,语气带怒。
“你警告欧文也没有用,老子想说话时,你拿刀架在老子脖子上,老子也得说!”
离戎昶探着身子,对小夭说:“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东西,是人都会犯错,璟是犯了错,可真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错。你想想,正因为他这次犯了错,以后同样的错误,肯定不会再犯,成婚后,你多省心!你找个没犯过错的男人,难保他成婚后不会犯错,到时你更闹心!”
小夭问:“你说完了没有?”
离戎昶说:“没有!”
小夭扭过头,给防风邶倒酒,表明压根儿不想听。
离戎昶说:“你不喜欢青丘的那对母子,大不了就在轵邑安家,让璟陪你长住轵邑,我和你说句老实话,防风邶的日子都是有今夕没明朝,纵是犯了错的经也比防风邶qiáng……”
小夭砰一声,把酒碗重重搁在案上,盯着离戎昶说:“我已经定亲,未婚夫不是他,所以——拜托你、麻顾你,别不停地踩人家了!”
“什么?”离戎昶愣了一下,怒问道:“是作?谁敢抢我兄弟的女人?我去我他谈谈!他若不退婚,我就打断他的腿……”
小夭挤出一个笑,冷冷地说:“赤水丰隆,你去我他谈吧!”
“丰隆……”离戎昶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丰隆的未婚妻?你是高辛王姬,颛顼的妹妹?”
小夭狠狠瞪了昶一眼,对防风邶说:“你对他倒是好脾气。”
防风邶啜着酒,淡淡道:“他说的是实话,我本来就不是适合女人跟的男人,你不是也知道吗?”
小夭看着防风邶,说不出话来。
独臂老头盯着小夭,突然问道:“你是轩辕王姬的女儿?”
小夭对独臂老头勉qiáng笑了笑:“是。”
“你爹是……”
刚才离戎昶已经说了她是高辛王姬,独臂老头没听见吗?小夭有点奇怪地说:“高辛俊帝。”
独臂老头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小夭,仰头喝尽碗中酒,竟高声悲歌起来:
中原地古多劲糙,节如箭竹花如稻。
白露洒叶珠离离,十月霜风chuī不倒。
萎萎不到王孙门,青青不盖谗佞坟。
游根直下土百尺,枯荣暗抱忠臣魂。
我问忠臣为何死?元是神农不降士。
白骨沉埋战血深,翠光潋滟腥风起。
山南雨暗蝴蝶飞,山北雨冷麒麟悲。
寸心摇摇为谁道?道傍可许愁人知?
……
注释:摘自王冕《劲糙行》,有修改。
小夭怔怔地听着,想起了泣血夕阳了,相柳一身白衣,从焚烧尸体的火光中,冉冉走到她面前。
离戎昶头痛地嚷:“大伯,你别发酒疯了!”
老头依旧昂头高歌,离戎昶把老头推进了屋中,几分紧张地对小夭说:“老头酒量浅,还喜欢喝酒,一发酒疯,就喜欢乱唱一些听来的歌谣……他一只胳膊没了,一条腿只能勉qiáng走路,早已是废人……”
小夭道:“我只是来吃饭的,出了这个门,我就全忘了。”
离戎昶放下心来,听着从屋内传出的呓语,神qíng有些伤感,叹道:“我大伯不是坏人,反倒是太好的人,所以……他无法遗忘。”
小夭忽而意识到,离戎昶刚才一直说的,其实是相柳,他知道防风邶是相柳?
那璟现在一一肯定也知道邶是相柳。
小夭看看璟,又看看邶,对邶说:“你吃完了吗?吃完我们就走吧!”
小夭和邶走出了门,昶追出来,叫道:“姑娘!”
小夭停步回头,无奈地问:“你还想说什么?”
“知道了你的身份,我还敢说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璟的那个孩子是中了自己亲奶奶和防风意映的圈套,这些年来,璟一直独自居住,根本不允许防风意映近身。我敢以离戎昶的xing命发誓,璟对你用qíng很深,眼里心里都只你一人。”
小夭转身就走,夜色幽静,长路漫漫,何处才是她的路?
小夭轻声问:“邶,你说……为什么找一个人同行会那么难?”
防风那说:“找个人同行不难,找个志趣相投,倾心相待,能让旅途变得有意思的人同行很难。”
小夭问:“真的会一辈子都忘不掉一个人吗?”
“看是什么人了,如果你说的那个人是璟,我看很有可能。”
“你到底是说他忘不掉我,还是说我忘不掉他?”
防风邶笑:“随你理解。”
小夭皱着眉头,赌气地说:“大荒内好男儿多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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