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殿内殿外,近千文武官员一齐跪下。
牧云笙呆立在那里,望着跪倒在脚下的整个帝国。
原来一切并不曾改变,预言还是实现了,长皇子战死北陆、二皇子与关同亡、连六岁的十一弟也死了,所有可能在他前面登基的人都死了,拥护他们的人也全族诛灭,他脚下踏着无数人的血,只为了那个预言。一切都不能改变。
少年呆呆跌坐在位置上,恍如木雕。
称帝大典草草的结束了,没有鼓乐,没有仪歌,三拜九叩之后,百官如鸟兽散去,一切似乎并无变化。大端朝的百姓们,要很久以后才会知道又换了皇帝,或者有些永远也不会知道,也并不关心。
10
第二日清晨。牧云笙正熟睡,忽听常侍太德来唤:“陛下该上早朝了。”
少年猛然惊起,想起昨天称帝的事情,突然觉得世事滑稽,不由放声大笑。
他头也不梳脸也不洗,穿件皱巴锦袍,就要上殿。常侍太德忙一把拉住:“陛下,您爱穿什么就穿什么,反正虞将军生气了,杀的只是小人的头。不过小人们全被杀光了,就再没人侍候着陛下了,陛下还是胡乱穿件龙袍作作样子吧。”
牧云笙一脚把他踹开,骂着:“呸,难道我这皇袍倒成了为你穿的了?我倒要看看我这皇帝当得是管用不管用,来人啊,把他拉出去给我砍了。”
常侍太德愣了愣,向周围看看。周围的侍官全是他的下属,也全愣在那,没一个动弹的。又看牧云笙眼中全无杀机。他心中有了数,跪下喊:“陛下开恩,小人知错了,陛下饶了小人吧!小人再也不敢了。”把头叩的山响,却是一点不伤皮肉。这也是练出来的巧劲。
他一边求饶,一边偷伸了手拉牧云笙的袍角。牧云笙心中明白,摇摇头道:“一点也不好玩。你求什么饶,你就不能演演抗命力争的,说一番当皇帝仪容不整何以整治天下的道理,表示宁死也要捍卫礼典的决心?没准我就升你当太傅了。”
常侍太德一拍脑袋:“是啊,小人还是笨了。不过现在日头已升出来了,百官们还在殿上等着呢。这游戏,陛下留着去和忠臣良将们玩吧。”
牧云笙套上龙袍,发现仓促之间,这龙袍竟然还不是新做的,而是用的父皇的,穿在身上有些大了。忽然心中一酸,几乎就要流下泪来,忽然道:“为我梳洗,我偏要精精神神地去当这个皇上。”
少年皇帝拾掇衣冠,束紧袍带,快步行风随龙起,脸庞迎初升之日光,压着一腔慷慨之气,大步走上殿来。百官本来躬腰笼袖打着呵欠,准备应付了事,一看这少年的神采,不由全端正了身躯。司典官本来眼皮打架早饭没吃底气全无准备嘟嚷一声“皇上来了”便罢,突然看见少年皇帝大步而来,后面旌旗冠盖飞扬,金甲武士奔跑相随,忽然间觉得又回到了大端朝还傲临四海的时候。憋了数年的一口气突然从心底冲上来,闪雷般大喊了一声:“陛下驾到!”自已觉得分外之畅快。百官忙齐齐跪倒,不自觉全提高了嗓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骧将军虞心忌按剑站在百官之前,看着这少年走上殿来,面色仍是冷傲,眼神中却倒有了几分赞许似的。
牧云笙站到宝座前,愣了一愣,轻拂了拂椅面,才坐了上去,紧握双拳,抑止着心中的乱流,半天默不出声。
百官们也只好都那么跪着,偷偷相窥。虞心忌却已自站了起来,转身向百官扬手道:“诸位平身。”
百官们便纷纷站起。司典官皱起眉头,敢怒却不敢言。牧云笙倒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虞心忌,象是一点也不在乎这些似的。
却有一些官员还不肯站起,只等牧云笙的旨意。虞心忌笑对其中一位说道:“老太尉,你却怎么站不起来了?”那太尉薛或骂道:“我只听陛下的旨意,你却如何敢号令百官?”
虞心忌道:“您是个忠臣,只可惜现在忠臣应该上阵为国效命,舍身疆场。老太尉您的兵在何处呢?”
薜或气得胡子颤抖:“我的大军勇将,全拼死在和西端军的战场了。却便宜了你这窃国之徒。”
虞心忌冷笑站至他的面前道:“那你为何不也去死呢?”向下喊道:“给他一匹马一把刀,让他出城去上阵杀敌吧。”
薜或暴怒而起:“我先杀了你这狗贼。”方才跃起,立时被虞心忌侍卫一箭从后射穿脖颈,从前方喉处穿出,栽仆于地。百官惊倒。
殿下跑来军士将薜或的尸身拖走,在大殿上留下一道血痕。虞心忌才转身望牧云笙道:“陛下受惊了。请继续上朝吧。”
牧云笙目睹一个大臣就这么在殿上被杀,只觉得腹中翻涌,极想呕吐。但那血迹却也点燃了他骨子深处的另一些东西,也许是牧云氏的血中天性。他冷笑道:“将军以后再莫要在金殿之上杀人了,因为杀来杀去,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轮到自己的。”
虞心忌顿时变了脸色,众大臣全惊惶地望着虞心忌手按的宝剑,生怕这少年皇帝成为史上第一天登基就陨命的第一人。
虞心忌的目光凶狠霸道,牧云笙也不回避他的目光,和他对视着,心想道:“要杀便杀吧。瞪我又有什么用。”这么想时,嘴边倒露出嘲讽笑意。
虞心忌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陛下说得极是,我们金殿之上这些人,谁也保不准自己什么时候死,死得多难看。大家各从天命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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