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烟抢上去将老爷扶起来,也气得流泪。牧云笙看着这些士兵凶形恶相的从自己身边走过,皱眉道:“原来当兵也可以这样的?”却被一军汉听见,一把将他推出老远,“你说什么?”苹烟忙又扑过去护住牧云笙:“这位军爷,对不住了,我弟弟年纪小没见过世面。”那士兵骂一声出门去了。苹烟拉牧云笙手道:“公子啊,和谁斗也千万别和兵斗啊。”
牧云笙却也不怒,反笑笑:“明白,路上见得多了,原来世上一物降一物,猫吃鼠,鼠却吃象。只是那真正战场上的兵,要比这几个凶狠的百倍千倍了。这样的土兵,也只能在这欺负欺负百姓。”
“正是啊,正是啊!”苏成章缓过气来,听得此言,深以为然,“北寇进犯,贼子横行,士兵不保家卫国,却来逞凶撒野,国家就败在这些匹夫手中了!”
“国家是败在皇帝手中的,这些人又哪有回天之力呢?”少年笑笑,竟还帮匹夫们辩护起来。
“什么!”苏成章刚压下的火又腾了起来,“现在什么世道了?是个人就敢非议圣上?你是哪里来的?站在我家院中做什么?你读过书吗?识得字吗?知道什么是忠孝信礼义吗?凭你也敢议皇上的不是,这是要灭九族的!”
少年不愠不恼,笑容不变。苹烟却吓得跪倒在地:“老爷,他是我弟弟,我们家就这么一个男丁,你就饶了他,饶了我们九族吧。”
“弟弟?”苏正章上下打量少年,“唉,世道艰难,你们逃难也不容易,你要让他进府也无妨,我们苏家这么大产业,还养得起些人,只是!这张轻狂的口再不改改,我可容不得他!”
苹烟连连点头,拉牧云笙也要跪下来。牧云笙却摇摇头,自顾走到一边去了。
这少年果然不会做什么事情,整天背着手东摇西荡,有时走出门去天色晚了才回来。苹烟也不愿他受累,只每天更加勤快,尤其是把他们住的小院洒扫的分外干净。
那天,少年又府中乱逛,向一处清幽的小院走去。一边扫落叶的苹烟忙叫住他:“去不得,那是小姐住的院子!”
“哦……”牧云笙转回身来,“小姐整天也不出屋子的么?”
“人家是大府,家教严,小姐也好静,不爱乱跑。只在屋中写诗画画。”
“切,”少年嗤之以鼻,“我可见过……就算是司空府的千金疯起来的样子也是很可怕的……她没有朋友么?真可怜啊。”
“这年月,保得清静平安就不错了,还能强求什么啊。可怜这样的大臣家,现在居然还要受一个城门校尉的欺负,旧日那些世交部下全也不知哪儿去了,老爷还巴巴的盼望着有一天皇上能重回天启,派人来迎娶小姐呢……”
“皇上……”少年摇摇头,“苏老爷是南枯氏作乱那年逃出天启的,只怕连未平皇帝的面也没见过吧。他们所等的,并不是当今的那个未平皇上。可惜那本来应做皇上的,却早已不在人世了。”
“唉,这谁做皇上,是我们这些草民能操心的事么。可你说现在这皇上也奇怪,别人起年号都是景安、天祥什么的,偏他起个未平,叫这么个年号,那这天下还能安定的了吗?”
“景安时有六国之乱,死了数十万人,天祥时海啸洪灾淹了十七郡,百万人逃难。可见这年号起得好坏,与国运无干。那时六皇子登基,原本大臣们想用年号承平,可那皇帝想分明是天下未平,粉饰又有何用?就把年号起为未平了。”少年叹了一声,“天下未平,难道终还是逃不出那句话?”
那夜,苹烟在府内走过,又看见苏语凝站在院中,手中握着一支木钗,痴望着月光象是祝祷什么。少女的目光象水波流到天上,脉脉而动。她的心中在想什么?她真得还在抱着那个皇后的梦想吗?
苹烟转入邻墙的小院,发现少年也坐在廊前石阶上,手搭在膝头,望向天空,这一墙之隔的两人望着同一个月亮,却不知是否想得同样的事情。
苹烟突然觉得,她离这少年,就象离月亮是一样远,他是谁?他为何而来到这里?他喜欢什么?恨什么?有什么过去?她不知道。少女突然陷入了深深的恐惧,她害怕有一天,少年会从她的眼前消失,就象你不知道月光何时就隐入云中。他们终究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5
害怕恶霸何永前来逼婚,苏成章决定举家迁去越州寻大儿子苏语衡,却又担忧这一路上盗匪甚多,无人保护。欲请护卫,又没有金钱。“难道我苏成章竟要困死在这里吗?”他整日叹息。
苏语凝看在心中,她唤来苹烟,偷偷交予她一个小匣:“今天在敬宝堂有赏珍会,会有各地人士云集,售购宝物。你将这其中之物拿去竞卖罢,记住,若是少于一千金株,万不可出手。而且不要让老爷知道。”
什么东西可以当上一千金株?苹烟心中疑惑,想是极为名贵。觉得那匣子在手有如千斤。她担心市井的劫盗,于是唤上少年同行。
到了敬宝堂,果然是偌大一个厅楼中挤满了人,不断有人上台展示他要出售的珍宝,下面的富商贵人们竞价不休。
他们来到一边柜台,取出那匣中之物登记。里面却是一块小小的玉佩,外碧内紫,中央还铭刻着两行金色的小字。
少年忽然脸色变了,一把抓起那玉:“不要卖了,我们走吧。”苹烟惊问:“那如何向小姐交待?府中还急等钱用。”少年握着那玉,手指在玉上用力摩挲,怔怔想了半天,才长叹一声,将玉丢回柜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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