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想着往事,忘了周遭一切。苹烟轻轻挽上了他的臂膀。或许是因为寒冷,或是许是因为惊奇,这大雪之中,少女本能的靠紧了她。她是这样柔弱无依,少年心却紧紧的揪痛着,当年这样的时刻,自己却没有力量保护怀中的人。
“这样的画,为何能有这样的神奇?”
“当年,有人曾告诉未平皇帝,这天地也不过是一张画纸,教他造化之术,他作画时,不自觉融入了术法,所以画烧毁了,画中之物却能成真。”
“那他莫不是可以画出千军万马,万斛良田?”
“那些只不过是一时的幻化之物,不能长久的,纵然画出金银,片刻即成黄沙,画出山珍海味,吃下后腹中还是空空如也。”
“真可惜,本来我以为他有这样的本领,这世上就不会有人受冻饿了。”
“我也曾这样想,可凭他只怕连自己都救不了。”
雪影中,少年忽然似乎看见了什么。他放开了苹烟,向雪中走去。
“你去哪?”苹烟惊问。“在这等我回来……”少年忽然拔足奔去。
那方才如白鹿般跃过雪地的影子,分明是她。
雪猛得已不象是雪,象满天的云被撕碎了倾下,大如鹅毛,密如洪瀑,几乎连眼都遮挡了,瞬间就积起了近尺,还在急速垒高。牧云笙在雪中滚爬着,高喊:“盼兮!盼兮……是你吗?”
他相信自己所见的,那是盼兮,盼兮还活着!风雪愈猛,使人睁不开眼,少年拨搅着雪花,象是他童年时,在一重重的纱缦中奔跑,追逐那帘影后的笑声。是否一切终将是虚幻,一生所爱,拥之不能。但他只是奔跑下去,不顾这虚影会将他带向何方。
3
突然风雪散开,少年猛得顿住,眼前,大湖之畔,却是一支正在行进的铁甲大军。他们似乎是急行而来,也正冒雪向着前方山峰而去。
少年还欲向前找寻,却被监队的将官猛得推开了。“再靠近军阵,杀!”
骑兵簇拥着一高大的影子策马而来,牧云笙看见了一张包裹在金盔之下的威严面孔,粗眉宛如一线,目如凶隼,但眉宇间却有他极熟悉的什么……竟然如同父兄。
这是……他忽然恍然大悟,这就是他的叔父牧云栾!起兵叛乱与他父皇争夺天下的人,这支大军,就是牧云栾的宛州军!
他慢慢向后退去,牧云栾向他望了一眼,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远处军阵边的布衣少年,就是端帝国的继承者,当今的天子。
“墨先生,那魅灵就藏身在这一带么?”他转眼问着身边的玄袍长者。
“正是,这里的异象说明,她就在云阙山中,准备凝聚出实体。只要进了山,我就能施法找出她的藏身所在。”
“大军在山下驻扎,你和世子立刻带人进山中搜索。”
牧云笙远远看见,一支骑军从大队中奔了出来,向山中奔去。他心中疑惑着,他们要去哪?刚才盼兮的幻象,使少年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安的预感。他将银翎插在足上,踏雪无痕的也追踪而去。
4
大山之上,雪深难行,那骑军很快就弃了马开始步行,花了半日,才穿过山腰的森林,来到高崖之前,开始准备绳索要攀上去。
牧云笙远远跟着,看他们攀崖,绕到远处,寻了另一处也向上攀去,雪羽翎使他身轻如叶,手攀草木,登绝壁也轻松得很。却突然一阵疾风而来,把他整个人卷了起来,在空中如雪片般翻飞。牧云笙只觉得心也随着这风势忽上忽下,要从胸腔中颠落出来了,眼见风把他卷过崖角,顿失了势头,他直向下飘去,落在深谷中的河面上,又花了好大功夫,才攀上崖顶。
可他四下一望,却失了方向,不知那支宛州军现在何处,他抬头望望,云雾狂卷,看不见峰顶在何处。只有继续向上攀去。
在雾中跌跌撞撞,不知攀了多久,才爬出云来。前面突然风雪全无,天空阳光灿灿。转身回望,自己脚下是一片云海,那风雪却只在云下。举目远眺,目光可直达天际,仿佛大地尽收眼中。
他心情大振,转身又向上攀,峰顶上树木稀少,却是无数巨石。他望见前面又是巨大岩壁,无处可攀,纵有雪羽翎也飘不上去。他绕着山壁行了半天,终于看见一条巨大裂缝,行入其间,抬头只见一线天空,再向前行,竟然寒意都渐渐退去,猛然眼前豁然开朗。
这大山之巅,居然有这样的地方。
那是一个巨大的天池湖泊,碧蓝的湖水,静得象冰。若从天空望去,会看到这大山象一个白绒的基座,托着这一块蓝色水晶。
这是任何典籍中都不曾记载的地方,那山壁峭直难攀,山中森林深郁,大山方圆百里内都没有人烟,从前谁能攀来这里?
难道,世上还有比这更美的所在?
少年突然觉得心被什么紧紧的抓住,连呼吸也不能。
她会在这里么?
少年闭上眼睛,平复自己的心情,如果她在,他一定能感觉到。
他再睁开眼时,看见了湖心的那一片浮萍,上面却开着金色花蕾,风一吹拂,花朵如玉铃般摇颤,散出一抹抹彩色光尘。
他几乎要大喊了:“盼兮!你在那里吗?”
可随即他便收敛了气息,她也许正在凝聚身躯,正在最后的时刻,不能有惊扰,不然一切就可能毁于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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