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北陆那一战,穆如世家与端朝皇长子牧云寒率领骑兵大破八部联军,一路追杀八百里,八部军卒的尸首从银鹿川一直躺到怒马原,这一仗的血腥惨烈,所有经历过的老将说起来,都无法不体颤心摇。
“但现在,终于轮到穆如氏和牧云氏来做这样的英雄了。我就不信,什么样铁打的人,在面对我的大军时能不颤抖!”
他高举马鞭一挥,右金大军齐声狂啸,那声音连空中的飞鸟也震落了。
声浪扑向穆如寒江,他手中的巨旗在风中狂展着,像是风暴中的危桅。
这个时候,他们却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
穆如寒江身后,无数旗帜正从地平线上升起。
18
天启城下,昀璁躺在牧云笙的怀中,她的脸如雪白的纸,只有一双眼睛灵动依旧。
“可惜啊,画中出现的大军,终是不能长久,吓得走右金一时,却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她望着北方的大地,雾气在地上被风卷逐着,像是无数消散的战士灵魂。
“我有些恨我自己的命运,为什么要生在帝王家,这一点,也许是我和你相惜的原因吧。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你,那时你在地上的宫殿中无忧无虑,我在地下的王朝中目睹亲族相残,终年不能有一天安睡。”
她缓缓地举起手,想触摸牧云笙的面颊,那苍白的手腕上,深深的伤口犹在,只是再滴不出一滴血来。
“从小长辈就说,这地上的万里山河,都是我们的,是姬氏的,是晟朝的,可是晟朝又是什么呢?三百年前不再有晟,三百年后也不再有端,数十年后就不会有你我,这么一想,又争什么呢?”
牧云笙咬住嘴唇:“可是你说服不了天下人,连你自己也说服不了。”
“是啊……我太累了,从那天你用剑指着我的一刻,我就明白,我不可能争这个天下。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可以解脱了。大晟的复国梦,就随着我的逝去而消散吧。一个人的血,如果能换一个国家半刻的安宁,是不是也很值得?”
城墙之上,她的鲜血正被千年的墙砖贪婪吸去,变成褐色。百年之后,还有没有人能分辨出城墙上的这幅巨画,看不看得清那些怒吼的面容?
“有时候,半刻的时间,可以改变数千年。”牧云笙抬起头来,望着眼前奔涌的刀枪铁流,如果一个人肯不惜生命,那么十万人也可以!“
19
穆如寒江看着身后涌来的诸侯大军。他们因为急速的行军,早就混杂在了一起,各色旗号,各色衣甲,只是同样的眼神,望着面前的右金大军。
“你们怎么来了?不夺天启城了?”他问着策马到身边的诸侯们。
“一支右金先锋军已经绕到城南了。那敌将真是嚣张,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些右金人杀光。真奇怪,那个时候,每个人都在想,要是穆如寒江在这里多好。”商王陆颜上前大笑:“看着士兵们的脸,我就明白了,要是再驱着他们互相残杀,人心就失尽了,而且大家迟早全完蛋在右金人手里。所以全他娘的怪你,你这天杀的穆如寒江,你为什么不能跟着我们一齐夺玉玺抢天启城?偏要来显什么忠义,还一个人去挡右金军,你是傻子,我们还怎么当聪明人,现在我们要是不帮你,不要说世人,就连我们的手下士兵都会骂我们祖宗,怎么办?”
“忠义?”穆如寒江一声冷笑,“若是让我见到牧云皇族的,必尽数杀死。我守卫天启,只是为了我家族的荣耀,却并非为了他们。”
“真的?那么再告诉你一件事,未平皇帝已经来了。你要是想杀他,我现在就帮你。”
20
“我还有最后的一点血,”昀璁举起她的手,伸向天空,光芒刺得她眼中迷蒙一片,“你是否可以实现我的愿望?”
“帮你画一副画?”
“不,”昀璁摇摇头,她的眼睛晶莹闪亮,“我想……看到……你再把她画出来。”
牧云笙心中一痛,宛若当初雪野之处,她那一剑刺入胸中。他忘不了她那时的目光,迷惑、惶惘、还有仇恨。
她为何那样恨我?为何那样恨我?
他摇摇头,抱紧她:“我做不到。”
“真可惜啊……我真的……很想……看一看……你所说的……那么美丽的她……是什么样子……”
昀璁疲惫地闭上眼,不再说话。
21
硕风和叶催马上前,走近穆如寒江。
“穆如将军?”他挥鞭一指那诸侯的联军,“你就是准备用这支军队打败我么?”
“听说当年硕风殿下也曾参与银鹿川一战,却躲在羊肚下侥幸逃生,那日我父亲的大军没能斩草除根,今天便由我代为完成!”穆如寒江冷望着他。
硕风和叶不怒反笑:“哈哈哈哈……你知道我和你的区别在哪里?我知道只要活着,就终有希望,可你为了荣耀,却明知是必败之局,也宁死不肯退后。所以我会成为未来的帝王,而你——只会是一个让后人叹惋的英雄,死去的英雄。”
他拔马回阵,一句话如铁掷下:“我们各自回去整顿大军,三日后,天启北门外平原决战!”
22
穆如寒江回到城中,诸侯已经各占地安营,本来荒废的城市却突然满地灯火,恍然间又重回天朝盛世。穆如寒江穿行城中,想着当年自己在城中玩耍,心中感伤。他策马来到一处荒地,正奇怪自己为何前来这里,突然间想到,这荒地所在,正是过去的穆如世家府第。从前这个时候,这里本该是夜宴之时,灯火通明,好大家族,一片欢笑之声。有父母、叔伯、兄长,还有稚趣的弟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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