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没种了,一个吻就把你征服了。”马六无疑是最失望的一个。
“森哥,你还是个男人吗?你都被整成什么样了,头肿得跟我脑袋似的。”大伟伸出肥肥的手指在我脸上掐了把,我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叫他滚。
连主动帮我做作业的姜李璐都不正眼瞧我了。一夜之间我成了全民公敌,作为补偿,金小蔚成了我的朋友。我猜在那一吻的接触中,肯定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这种反应是极其敏感迅猛的,就像是酶的催化,信息在突触间的传递,青蛙腿神经的抽搐,联想到这些,我的嘴角就会诡异地扬起,一条明亮而滑溜的涎线从嘴角沿腮而下……生物老师这时叫醒我,她会失望地发现,我不仅能分清DNA、RNA了,还懂得中心法则了,我不仅不口吃了,还学会回嘴了。我爱上了生物。
金小蔚是个好学生,但不是个好老师。她极其没有耐心,当我涎着脸向她请教一些白痴问题时,她总是用一些咄咄逼人的“反问”来达到“启发”的效果。只要我对她的启发稍有犹豫,她的粉拳便会没头没脑地落下来,直到我屈打成招说“懂了”。
“花板手打人是很痛的。”她说。
“什么是花板手?”
“这就是。”她玲珑玉指像花瓣一样绽开,那细密复杂的纹理就像叶脉那样延展。
我被她手掌的掌纹密码惊呆了,我从未见谁的手有如此枝枝蔓蔓的事业线爱情线,如果说某些多愁善感的女孩会因为自己的爱情线的节外生枝而黯然神伤,那么金小蔚的掌纹只能令人绝望。
我还想再进一步研究时,她抽出了手掌,四指紧扣,从此再也没有开启那紧扣的手指。
金小蔚是个谜,从一开始便是。随着与她接触的增多,你会发现她的形象反而越发扑朔迷离,就像海市蜃楼在探索者的逼近下褪尽绚烂的色彩,直至烟消云散遁于虚空。
马六一直在不知疲倦地向我提供金小蔚的情报。比如金小蔚至少曾有四位男友,每一位都比我高且帅,但这四位公子最终证实出自马六的拙劣想象。还有金小蔚经常出入风花雪月场所,与一些事业成功人士出双入对。至少有五个男生拍胸脯自称金小蔚吻过他,三天后这个数字增长到两位数,金小蔚之吻的贬值速度直追美元。这两位数里其中就包括马六,证据是他红肿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半边脸,说是亲的。
“先折腾完一脸疙瘩后再来找我吧。”这是马六开着我的“莲花”半路堵截金小蔚后得到的回复,当然还有一计耳光,当马六涎着脸拽住人家手臂不放人时。
诚然,花板手打人是很痛的。
金小蔚还有一个奇怪之处是,她可以随时随地睡着。她只要一打呵欠就把我肩膀征用了,连招呼也不打简直不把自己当外人,比我征用教室走廊还随便。起初我还自作多情地以为她在“启发”我,但后来沮丧地发现她真的只是“睡着”而已。“熟睡”固然很容易伪装,但用眼角的余光近距离审视她熟睡的表情,那吐芳纳兰的匀称呼吸,那紧贴下眼睑的乖巧睫毛,那婴儿般的安详,实在让人不忍怀疑这是在表演。
我曾问她:“你为什么总这么累?”
“没啊,只不过我想睡而已。”
“你熬夜?”
“唔,怎么说呢,我不觉得那叫熬夜,因为有时你们的白天是我的黑夜,而你们的黑夜才是我的白天。”
你们,我?我咀嚼着她奇怪的主谓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她笑了,打了一下我的头:“说真的啊,如果我实话实说你不准把我当外星人。”
“我已经把你当外星人了。”
她格格地笑:“是这样的,我的生物周期比你们快两小时,也就是说我的一天只有地球时间的二十二小时,所以我的睡眠完全是紊乱的。”
说完她又打了个呵欠,我知道,她该死的睡眠周期又来了,我想逃跑,但她眯着眼睛也能倒在我肩膀上。她的头很重,下巴硌得我肩膀生疼。我想她的梦一定很沉重很忧伤吧,因为有时候我可以看到,有晶莹的露珠悄然凝结在她翘曲的睫毛上,甚至,她光润如玉的后颈还有淡淡淤紫,尽管是细微的痕迹,并被她巧妙搭配的纱巾所掩饰,但它印在牛奶皮般滑嫩的肌肤上依旧那么触目惊心,这让我内心揪痛,我了解这些痕迹的来历……
在东湖周边别墅群的掩映下,植物研究所无疑显得灰头土脸,房子都是上个世纪建的,灰白水泥墙上爬满了藤蔓杂草,前院已经被改造成盆景、景观树栽培区,后院有大片家属楼,老式空调下铁锈色的污渍上长满了青苔,一看就有好些历史了。有些房子甚至连空调也没装,也没多少人愿意住这种老式楼房了,研究所人才都被一些私人生物研究机构撬走了,大片家属楼区被变卖给了开发商。家属楼区有一幢低矮的红砖楼矗立在东湖边的一个小湾畔,这幢楼被高墙围成一个小院子,院子铁门锈迹斑斑,终日挂着一把大锁,但杂草之中分明有车轮碾过的痕迹。令人注意的是面向东湖的这面朽得掉渣的老墙居然有加高加固的迹象,新鲜的灰白水泥顶上还插满了玻璃碎片,这显然是新入住者的作品。他在防范什么呢?自房地产泡沫破灭后,东湖边别墅群便落寞了不少,植物研究所更是门前冷落鞍马稀,侧翼是纪律严明的水上运动中心,背后又有湖水屏障,这高墙又是出于什么防范目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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