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医生。”他说,装出一副温顺的样子。
回来又怎么样呢?他只能回到那条危险的路子上去。显然,想跳出那条路子只是浪费时间,除非他能—直呆在外面。
因此,在下一个星期里,他必须——如果可能的话——找一个地方过隐姓埋名的生活。在那里,没有眼睛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没有人在他后面跟踪。仅仅做到这一点是不够的。他还必须想出一个办法,把多萝西和两个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家里带走,送到另一个家里,要做得突然,不留任何痕迹。要做到这一点,他必须把迄今为止对多萝西隐瞒的事都告诉她,但这要等其他问题都解决后——如果有可能找到一个完整的解决方法的话。
另一种办法就是抛弃他的家庭,从而使搜寻的人无从跟他接触。
他不能那样做,尽管保住家庭要担风险。但是他决不会那样做,除非为完全无法控制的情况所迫。
判处死刑可能就是这样的一种情况。
第四章 伯利斯顿噩梦
早上,他乘出租车离开家里,带了一只手提箱,轻装出门去了。多萝西含笑地和他告别,并准备送孩子去上学。两个孩子在草地上蹦蹦跳跳,挥手送他远去。他突然有了一种想法,心里不免有些恐慌:如果他在以后的几天里被抓起来,这可能就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他们那样高兴了。他从车子的后窗向后凝视着,痴情地看着他们,直到车子拐弯,切断了他的视线。
车子在当地的银行门口停了一会儿,他取出了一笔不很大的款子。多取一些款子对他会更方便些,但如果事态发展得使他们不能早日团聚,那多萝西将要更艰苦些。他不得不在自己的即时需要和她将来的需要之间定出一个折衷办法。他们一直在拼命积钱,但还没有积到足够他们挥霍的程度。
从银行里出来,他就乘车去车站。车子开走了,他一个人留在那里,小心翼翼地寻找有没有他熟悉的脸。此时此刻,四周没有一张熟悉的脸,对此他感到十分欣慰。他到城里去比平时晚了一小时,这就使他避开了经常同他一起乘车在两地往来的那些人的好奇和探询。
火车载着他开走了。他来到镇上,路上没有发生不愉快的事情,他像一粒沙子失落在一卡车黄沙里那样消失在数百万匆忙赶路的人群中。他头脑里没有别的计划,只想摆脱所有的跟踪者,以便想出一个方法来对付那些倒霉的事情。他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想法:过去的任何经历是无法轻而易举地和到处走动的人挂上钩的。因此,重要的是要不停地走动,行踪不定地走动,不按任何能预测到的规律走动。
他多少有些漫无目的地沿着拥挤的人行道沉重地走着,手提箱垂在他身旁,直到他突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主线车站。这时候,也只有到这时候,他才知道是他头脑中某一独立的和未受妨碍的部分指引他来到那里的,而且是一开始就把他的路线决定好的。看来很奇怪,他想,一个乱糟糟的、忧心忡忡的脑袋中竟然会留有一小部分能作出冷静的思考。
他没有想到——因为他不习惯于作自我反省——基本上属于感情方面的问题能扰乱、但决不能淹没基本上属于分析型的头脑。
不管怎样,他听从了他内心发出的命令。他走进车站,来到售票处,然后睁大眼睛看看那个售票员。他开始明白现在他必须说出他的目的地了。谁也不能要求买一张到某一个安全的、不受法律管辖的地方去的票子。任何人都必须说出一个他挑选的地方,随便什么地方。确实,他的嘴已经张开,就要说出那个词了,但在最后时刻他把它咽了下去:这个词就是多萝西要他回答时他不加思索地说出来的那个词。
他头脑中醒着的那一部分,把这个词扣了下来,它争辩说:如果他们来寻找你,他们会追踪你到镇上,然后在火车站和公共汽车站搜索,看有谁记得起他们想知道的事情。他们会跟这个售票员谈话,他也会跟他们谈话。尽管他每天要同几百个人打交道,或许他的记忆力是非常好的,并且能找出某种模模糊糊的理由从而记得你曾去过那里——然后就会一五一十的都说出来。不要在他身上冒险。
不要在任何人身上冒险。蹲监狱的那些家伙都是傻瓜,他们甘愿去冒不必要的风险。
布兰森买了一张去一座大城市的票子,那座大城市座落在离他打算去的那个乡镇还有四分之一路程的地方。他把票子放在口袋里,拎起手提箱,转过身来,差点跟一个又高又瘦、留平头、目光锐利的人撞个满怀。
“啊,布兰森先生,”里尔登愉快地说,但并没有显出感到意外的神气,“自己休息几天吗?”
“是官方批准的,”布兰森说,竭尽全力地控制着自己。他又加了一句,“过一段时间,人总得休息一会儿。”
“当然要休息的啰!”里尔登赞许地说。他带着明显的兴趣瞧着对方的手提箱,他的神气仿佛是他不论盯着什么东西看都能一眼看到它的内部。
“祝你过得愉快。”
“我是想过得愉快些。”接着,他突然感到了愤慨。他问道:“那么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跟你一样,”里尔登脸上似笑非笑地动了一下, “我也出门,我们不会碰巧同路吧,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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