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害那些男人女人,而是在帮他们繁衍和抚育后代。
其中四个卵子已经进行人工授精,并做了基因嵌入术——嵌入了青蛙形成脚
膜的基因。这四颗受情卵的父代和母代都取自不同的人,以尽量加强下一代的基
因多样性,只是,他们只能由唯一的子宫来孕育了。
他们在马特鲁阿环礁上找到了一个理想的洞穴,就是那个拉姆斯菲尔在其中
生活了15年、又长眠了270 年的岩洞。拉姆斯菲尔清楚地记得,就在他们安顿好
的第一个晚上,在这个岩洞的岩石地面上,他和覃良笛有了一次酣畅淋漓的、近
乎疯狂的作爱。现在他们已经远离人群,不用考虑种种因素,不用考虑别人的目
光。在三年的精神恋爱中,他们的激情和情欲都已经过度饱胀了,今天终于来了
一个爆发。在拉姆斯菲尔的眼光中,覃良笛是一个内向的、寡言的中国女人,甚
至可能是一个性冷淡者,但这件外壳在这个蛮荒的岩洞里彻底脱掉了。他们互相
箍着对方,狂吻对方的每一寸身体,在地上翻滚腾挪。覃良笛伏在他身上,狠狠
地咬他的肩头,像一个驭手那样猛烈地颠动着身体,她的眼睛在岩洞的黑暗中闪
闪发光……后来他们累了,并排躺下。很久之后,拉姆斯菲尔发现覃良笛没有睡,
她的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情人的身体,目光却看着远处,看着头顶那个小洞中透进
来的月光。拉姆斯菲尔问她在想什么,她说:在想咱们的那些孩子,那些留在圣
地亚哥的孩子。那些孩子中有他俩的亲生骨肉,也有非亲生骨肉,不过这条界限
已经模糊了,所有的孩子都牵着他们的心。拉姆斯菲尔说:不必担心,那个小社
会已经走上正规,缺了咱们两个,不会受到什么影响。覃良笛深深地叹息一声:
“不,我非常担心。”
“为什么?”
覃良笛向他讲述了一个生物学家的沉重的思考。她说,在21世纪,科学的发
展太迅速了,以至于人们的自信心过度膨胀,认为科学技术完全可以战胜大自然。
这是错误的,比起浩渺无限的宇宙,人类永远是个弱者,人们只能想办法更好地
顺应自然而不是控制自然。这次天文灾变就明白地验证了人类的脆弱。
那个到处充斥幅射的陆上世界已经超越了人类能力的上限,所以,人类的所
有努力注定要失败的。
“你是说,那个人类群体会……”
“对,在几代人的时间内,他们就会逐渐衰亡的。”
拉姆斯菲尔觉得,冰冷的寒气很快浸透了他的血液,他的心向无限深处跌落。
他阴郁地说:“你太悲观了。上帝不会这么残忍吧。”
覃良笛不客气地说:“你那个仁慈的上帝已经在一夕之间杀死了60亿人,还
有无法计数的其它生灵!拉姆斯菲尔,我同样不希望那种结局,但我们得承认现
实啊。如果他们还有希望,我们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呢。”
拉姆斯菲尔叹口气,不说话了。类似的观点,覃良笛已经向他吹了一年的风。
他总觉得自己的人格被撕裂了,从理智上他无法抵抗覃良笛的力量,从感性上他
却迟迟不愿认同覃良笛向他推销的计划。他最终屈服于覃良笛的思想(她的思想
确实有强大的感召力),跟她一块来到南太平洋,但他知道,那个撕裂的人格并
没有完全拼复。
那晚还有一个细节他记得非常清楚。天亮了,明亮的晨光从头顶的小洞中射
进来,两人起床了,他们刚到这儿,有多少事等着他们干哩。夜里他们当然是赤
身裸体,这会儿拉姆斯菲尔习惯地检起衣服,开始穿衣,覃良笛忽然拉住他,富
有深意地笑着:“拉姆斯菲尔,不用穿了。”
拉姆斯菲尔愣了一下,不禁哑然失笑。覃良笛说得对,在这个仅有两人的蛮
荒世界,气候又不需要蔽寒,衣服确实没有必要了。他说:“好的,以后咱们不
再穿衣服了。”
但覃良笛下面的话仍然让他吃了一惊,这些年里,覃良笛已经多次让他这样
吃惊。她说:“把我们所有的衣服都烧了吧。”
拉姆斯菲尔愣愣地看着她,她笑容温婉,神色平静,似乎这只是很随意的一
句话。但拉姆斯菲尔知道并非如此,他的思想又一次落到了覃良笛的后边。她建
议不穿衣服不是为了方便,不是权宜之计,而是表达她与“那一个”世界彻底决
裂的决心。他们三年来卓绝的努力是为了恢复旧的人类社会,而现在她改弦易张
了,要建立一个全新的海人社会。是啊,如果把生活环境由陆地移到海里,还需
要什么衣服呢,永远也不再需要了。
拉姆斯菲尔停顿片刻,没有同意覃良笛的意见。他也知道可能确实用不上衣
服了,但他仍要把它保存在自己心里,那至少是人类文明的一个象征。人类从不
穿衣服到穿衣遮羞,再到敢于在公众场合裸体(裸体浴场和集会),这小小的一
点变化,都花费了数十万年、数万年才实现。衣服上承载着太多的历史重负,不
是一句话就能轻易抛弃的。他笑着说:“先别烧,叠好存起来。也许我们还有机
会回圣地亚哥探望咱们的后代,那时衣服就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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