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儿,乖宝宝,要顶住啊,好人已经来救你啦。
她没有力气呼救,她摸索着,在床上找到一个水泥块,便用水泥块叩击着墙
壁,送出呼救信号。她机械地叩击着,一次又一次。儿子在怀中抽动着,这是他
表示饥饿的动作,山妮再次把咬破的中指塞进去。
旧金山第六天
玛丽已经死了,但她的笑靥仍常常在珊妮面前晃动。从感性上说,她总觉得
自己愧对女儿,但珊妮顽强地用理智告诫自己:不要陷于无谓的自责和悲伤。说
到底,她对玛丽的死是无能为力的,用血液来喂养婴儿——这是一种过于残酷的
牺牲。她没有做到这一点,不会有人来责怪她。
饥饿在经过一天的休整后,更加凶猛地卷土重来。它象是一团黑色的火焰,
耐心地、阴险地啃着她的胃,啃着她的肝胆脾肾。饥火顺着神经蔓延到大脑,在
那里掀起一个又一个黑色的漩涡。她的眼前飘过一朵朵黑云。
饥火使她产生了一种顽固的幻觉。她觉得自己还保持着一块食物,不大洁净
的食物,但不知道放在哪里,反正它肯定就在眼前的小空间里,她要起身找到它。
在幻觉中,另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要上当,食物只是你的幻觉,不要起身,不要
浪费你身上宝贵的能量,不要再想那点食物了,那是非常不洁净的,非常可怕的。
她叹口气,赶走了脑中的幻觉。为了抵御饥饿,她只好在大脑里进行精神会
餐。反正有的是时间,她非常耐心地历数一生来吃过的食品。热狗,比萨饼,蔬
菜沙拉,意大利通心粉,鲜嫩的小牛排,法国香菌,伏尔加鱼子酱,北京烤鸭…
…种种普通的或名贵的吃食,这时都以极端的美味引诱着她。她想起以昆虫食品
闻名的墨西哥菜肴:蝗虫、蚂蚁卵、龙舌兰幼虫;想起了日本的生鱼片,中国的
醉虾——醉虾入口时还是活蹦乱跳的呢。
这些想象中的美食压不住饥火,于是,另一些画面不请自来,跳入她的意识。
她记得,二战时期,一位著名的日本间谍,在穿越西伯利亚无人区时,不得不杀
死同伴,以同伴的身体作几日的干粮。她想起中国唐末大动乱时,一些流寇曾以
车载盐渍死尸为食。上述行为当然是千夫所指的恶行,为文明社会所不容,但原
始社会的态度与此不同。南太平洋库鲁岛上的土人有这样的风俗:亲人死后,要
举行葬礼,挖破死者的颅骨,吃去脑髓。据说这样可使祖先的灵魂依附于后代身
上。社会的发展走了个“否定之否定”,在高科技社会里,对食用人肉(人造人
肉)的痛恨已无形中减弱了。
当珊妮引经据典说服自己时,她头脑中那个幻觉越来越真实化。这个地下牢
狱里还有食物,肯定不会错——她忽然大悟,知道她念念在兹的食物是什么。她
想,自己在意识中一直逃避这一点,只是因为她不能摆脱旧道德律条的束缚啊。
她挣扎着坐起身,双目荧荧地注视着小玛丽所在的位置。那具小尸体完全隐
匿于黑暗中,但她分明看见了小手指、小胳臂和小脚。当然,食用自己女儿的身
体,这种想法太残忍了。但是——想想吧,这具身体仅是她的一个细胞变成的,
它成长于一个毫无神秘感的,可以多次重复的物理过程。在22世纪,超级市场中
绝大部分肉食品都是用“细胞分裂法”制造的,把猪、羊、鸡、牛、甚至人的一
个细胞放到营养液中,让其飞速繁殖,直到变成一团里脊肉或臀尖肉为止。眼前
这具身体与那种肉食品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没有。即使有,人死后的尸体与普
通物质也不再有区别了。对生命的敬畏是过时的东西。
珊妮用这些有力的思辩努力说服自己,同时她的目光一直盯着小玛丽,一瞬
也不能离开。她不想欺骗自己,说食用女儿的尸体是多么值得赞扬的事,但在目
前的绝望处境下,如果作了,社会是会原谅她的。
尽管饥火越来越炽,但珊妮仍然没有把想法付诸行动。毕竟,那条深深的道
德堑沟,尽管已经被珊妮用新观念填平,但要想一步跨越过去,终究是很难的。
最后珊妮对自己说,把决定推迟到明天吧。假如明天救援队伍还不来,那时再考
虑这件事吧。
唐山第七天
救援队伍一米一米艰难地向前推进,起重机吊开楼板,清除道路上的障碍,
解放军和老百姓用撬杠和双手搬着砖头瓦块,在废墟中寻找幸存者。
已是地震的第七天,在炎热的天气中,尸体大都已腐烂,现场弥漫着令人作
呕的臭味儿。但没人顾忌这些,他们向身上喷洒了酒精,红着眼睛,发疯地干着。
他们的手指磨破了,滴着血,但工作速度丝毫不减缓。
救援队伍中也有山妮的男人刘冲,他们在井下困了六天五夜,刚刚被救上来。
已经饿脱相的小伙子们狼吞虎咽地喝了两碗稀饭,不顾医护的劝阻,立即赶到抢
救现场来。他们的亲人还在地下等着哩。
他们的宿舍楼已经彻底倒塌,起重机吊走楼板,从楼板下拖出一具又一具死
尸。刘冲越来越心凉,他对妻儿的获救不敢抱什么希望。忽然有人喊:听,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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