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可奈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没干过,孩子。我知道你没干过——”
“应急快递飞船。”通话机发出急促而生硬的话音。“我是飞船记录处。将偷乘者身分证明盘上所有的资料都报给我们。”
他离开座椅,站到她身边。她紧紧抓住座位的边缘,仰望的面孔在棕色头发下变得刷白,唇膏格外显眼,如同血红的丘比特之弓。
“现在吗?”
“我要你的身分证明盘,”他说。
她放开座位的边缘,用发颤的手指笨拙地摸索着挂着塑料盘的项链。他俯身替她解开扣子,拿着身份证明盘回到他的座椅里。
“记录处,这是你要的资料:身份证明盘编号T837——”
“稍等一下,”记录处插话说,“这些资料当然要存入灰卡吧?”
“是的。”
“请问处以死刑的时间。”
“我过一会儿告诉你。”
“过一会儿?”这是完全违反常规做法的;应当首先报告偷乘者的死亡时间然后才——”
他尽力避免自己发出沙哑的话音:“那么咱就以完全违反常规的方式办事吧——我先读身分证明盘上的资料给你听。偷乘者是个姑娘,她听着我说的每一句话。你能理解这一点吗?”
记录处一时哑口无言,继而用温和的口气说:“抱歉。说下去。”
他开始读身分证明盘,读得慢吞吞以便尽可能拖延无法规避的结局,设法多给她一点时间,帮助她摆脱最初的恐慌,恢复心灵的平静,无可奈何地接受这一现实。
“编号T8374破折号Y54。姓名:玛丽琳·李·克罗斯。性别:女。出生日期:2160年7月7日。她只有十八岁。体高:5英尺3英寸。体重:110磅。这样轻的重量,然而足以增加如同肥皂泡一般的应急快递飞船的质量,给它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头发:棕色。眼睛:蓝色。肤色:白。血型:O,都是些不相干的资料。目的地:米默港口市。无用的资料——”
他念完了说声“我过一阵子再打电话给你”,于是又一次转身望着姑娘。她蜷缩着靠在墙上,用痴呆而茫然的目光注视着他。
“他们在等你杀我,对吗?他们要我死,对吗?你和巡航舰上的每一个人都要我死,对吗?”她一时愣住了,讲话的时候如同孩子一般惊恐万状又心慌意乱。“人人都要我死,我却没干过任何坏事。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我只是要见哥哥。”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压根儿不是那样的”,他说,“没有人要这样做;假如人能够变通办法的话,谁也不会这样办的。”
“那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
“这艘飞船正在给沃登上的第一考察组运送卡拉热病血清。他们自己的血清被一场龙卷风摧毁了。第二考察组——就是你哥哥所在的那一组——在西海的另一边,相距八干英里,他们的直升机无法飞越西海去援助第一考察组。染上那种热病的人必死无疑,除非及时注射这种血清。第一考察组的六个人将会死去,除非这艘飞船按时到达他们那儿。这些小飞船配给的燃料总是刚刚足够达到目的地,假如你呆在飞船上,你加给飞船的重量将使飞船在着陆之前耗尽所有的燃料。飞船将会坠毁,那么你和我都会死去,等待着热病血清的六个人也会死去的。”
她沉默了整整一分钟,考虑着他的话,目光里痴呆的神色消失了。
“原来是这样?”她终于开口说道,“只是因为飞船没有足够的燃料吗?”
“是的。”
“我可以独自去死,也可以连累另外七个人一起去死——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
“没有人愿意我不得不去死吗?”
“一个也没有。”
“那么也许——你能肯定毫无挽回的余地了吗?假如人们能帮助我,他们不愿这样做吗?”
“每个人都想帮助你,但是谁也无济于事。我打电话给‘星尘号’,这是我能采取的唯一的措施。”
“它不会回来了——但是可能还有其他巡航舰吧?可能还有某一个人,在某个地方,能采取一点办法赶来拯救我,难道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吗?”
她稍稍探出身子,心情急切,等待着他的回答。
“没有了。”
这个回答就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在她心底,她又往后靠在墙上,脸上失去了希望和急切的神情。“你能肯定——你知道你没搞错吗?”
“我肯定。在四十光年之内没有其他巡航舰;没有一点办法,也没有一个人能改变这种局面。”
她耷拉着脑袋望着怀里,开始用手指绞着裙子的皱折,一声不吭地思索着,让自己的思想适应这种严酷的现实。
这么一来心情好一些了;随着希望的破灭,内心的恐惧也消失了;随着希望的破灭,只好听天由命了。她需要时间,她能占有的时间又是这么短暂。有多少时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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