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在计算机体内度过的第一百零九年。
他说出了我们大家的心声。
【图1】
尼姆道克(这是机器强迫他采用的名字,因为AM用稀奇古怪的声音来取乐)产生幻觉,说那些冰洞穴里有罐头食品。戈里斯特和我半信半疑:“又是一种骗人的东西,”我告诉他们。“就像AM卖给我们的该死的冻大象一样。本尼为那玩艺儿差点发疯。我们得徒步跋涉,那骗人的食品就会烂掉,或者变成什么鬼东西。我说忘了它吧。呆在这里,它很快就得拿出一点吃的来:否则咱们都得死掉。”
本尼耸耸肩膀。我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上次吃的那些虫子,粘乎乎、细细长长的。
到底有没有罐头食品,尼姆道克心中不再有把握了。他知道有这种可能,但是他越来越熬不住。那儿不见得比这儿更糟。冷一些,但这不太要紧。炎热、寒冷、冰雹、熔岩、疗疮或蝗虫——都不在话下:机器行手淫,我们只好吃了,不吃要饿死。
埃伦迫使我们下定决心:“我必得吃点东西,特德。或许那儿有巴特利特梨子或桃子呢。求求你,特德,咱们试试吧。”
我轻易妥协了。豁出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埃伦却感恩戴德。她轻率地占有我两次。即便这种事也无关紧要了。而且她从此不来了,因此干吗要多费心神呢?但是每当我们俩干那种事的时候,机器就咯咯笑。笑声响亮,从我们的前面、上方、后面,从我们的四周传来笑声,他窃笑着。它窃笑着。大部分时间我把AM当作它,没有灵魂的它;但其余时间我把它当作他,男性的他……父亲般的……家长似的……因为他是一个忌邪的人民。他。它。担任精神错乱之父的神。
星期四我们出发了。机器总是让我们随时记住日期。时间的流逝非常重要;绝对不是对我们来说的,而是对他来说的……它……AM.星期四。谢谢。
尼姆道克和戈里斯特将手扣住自己手腕和对方的手腕,搭成一个椅子将埃伦抬了一阵子。本尼和我则鞍前马后跟随着,以确保万一发生意外的话,即便我们俩人之中一个要倒霉,至少埃伦会安然无恙。安然无恙,这可能性微乎其微。没关系。
到冰洞穴的路程只有一百英里左右,第二天,当我们正躺在水疮状像太阳似的东西下面的时候(这是他显形出来的),他投下一些吗哪①。尝起来像煮过的野公猪尿。我们都吃了。
【① 吗哪:原是《圣经·旧约·出埃及记》中记载的古以色列人出埃及返回迦南的路上经过旷野时获得的神赐的食物。】
第三天我们穿过一个废弃的谷地,到处充斥着锈迹斑斑的古老计算机存储库的遗骸。AM对自己的生命如同对我们的生命一样残忍无情。这是他个性的标志:他力求完善。无论是消灭自己充满世界的躯体里无益的部件,还是改进折磨我们的方法手段,AM跟发明他的那些人——早已化为尘土——同样完善彻底,甚至比他们所期望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光线从上面渗透下来,我们意识到我们离地面一定非常近了。但是我们不想试着爬上去看一看。外面实际上空无一物,能够被想到的任何东西经过一百多年的光阴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唯有那一度是数十亿人口家园的被毁灭了的地表。现在只剩下我们五个人,在这计算机里头,孤单单地同AM在一起。
我听见埃伦狂乱地说道:“不,本尼!别这样,算了吧,本尼,求求你别这样!”
于是我想起我一直听到本尼低声嘟囔了好几分钟。他一直在说:“我得出去,我得出去……”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他那张猴脸扭曲着,同时流露出至福至乐和哀伤的神情。“节日”期间AM留给他的辐射疤痕拉长了,变成一团红里透白的皱褶皮肤,他的五官似乎各行其事,互不相干。本尼可能是我们五个当中最幸运的:他多年前就发呆,目光痴呆而狂野。
即便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咒骂AM,可以想出最恶毒的主意来熔断它的存储库,腐坏它的底板,烧坏它的电路,打乱它的控制泡,它却不能容忍我们逃跑的企图。我想抓住本尼的时候他从我身边跳开了。他爬到一个较小的四方形的存储器的表面上,撬起存储器的侧板,往里面塞满烂坏的元件。他在上面蹲了一会儿,活像一只猩猩,AM有意使他变成这般模样。
然后他跃得老高,抓住一根锈迹斑斑坑坑洼洼的金属柱子,像一只动物那样一手一手轮换着往上爬,一直爬到一根大梁的架状突出部,高出我们二十英尺。
“哦,特德,尼姆道克,请帮帮他,把他弄下来,免得——”她突然打住了。眼泪开始在她的眼框里打转。她毫无目标地挥动着双手。
太迟了。当将要发生的事真的发生的时候,我们谁也不愿靠近他。更何况我们都看穿了她的用心。当AM改变本尼形体的时候,它处于完全丧失理智乃至歇斯底里的时期,因此计算机不仅仅让本尼的面孔变成大类人猿的模样,本尼的阴部也改大了,她就喜欢那玩艺儿!当然她也同我们交配,但是她喜欢他身上那玩艺儿。啊,埃伦,垫底的埃伦,天真无邪的埃伦,啊,清白的埃伦!下贱的脏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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