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拼八凑的人》[美] 拉里·尼文 著
公元1900年卡尔·兰斯坦纳根据血的不相溶性把人的血液分为四种类型:A型、B型、AB型和O型。人类首次能够给休克病人输血而有希望不致于造成病人的死亡。
废除死刑的运动才刚刚开始,这一运动就已经注定要失败了。
Vh83uOAGn7既是他的电话号码,又是他的驾驶执照号码,又是他的社会保险号码,又是他的征兵证号码,又是他的病历。其中两个号码已经被取消,除了病历以外,其余各项已经变得无足轻重。他名叫沃伦·刘易斯·诺尔斯。他就要死了。离审讯还有一天时间,但是对审讯的裁决已是肯定无疑。刘有罪。倘若有人对此表示怀疑,控告人可以出示铁证。刘明天满十八岁,将被判处死刑。布鲁斯顿将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提出上诉。上诉将被驳回。
他的单身牢房舒适、小巧,墙上装有衬垫。这绝不是对犯人的心智健全进行诋毁,尽管心智不健全已经再也不能成为犯法的借口。三面墙都只有铁栅栏。第四面墙是外面的墙,是用水泥砌成的,漆上宁静的绿色调。但是栅栏把他与走廊隔开,与他左边那个愁眉不展的老头隔开,与他右边那个呆头呆脑的大个子少年人隔开——这些栅栏直径四英寸,间隔八英寸,包着硅酮塑料衬垫。那天,刘第四次紧紧拽住一把塑料衬垫,想把它扯开。那玩艺儿捏在手里叫人觉得像个海绵橡皮枕头,只是多了一根像铅笔那么粗的钢筋,怎么使劲也拽不动。他松开手,塑料垫弹了回去,照样是个完好无损的圆柱体。
“这不公平,”他说。
那少年一动也不动。在刘坐牢的十个小时里,那小子一直坐在床沿,平直的黑头发垂落到眼睛里,夜间长出的微微一层胡须逐渐变得越来越黑。他只在吃饭的时候动一动那双毛茸茸的长胳膊,其他时间全然不动。
老头子听到刘的话音,举目望了一眼。他讲话带刺。“你遭诬陷了?”
“没有,我——”
“你总算挺老实的。犯了什么罪?”
刘告诉了他,话音里摆脱不了残损的天真无邪的语气。老头耻笑着点点头。似乎这一切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愚蠢。愚蠢历来就是一条大死罪。假如你非要让人家处死不可,干吗不轰轰烈烈干点大事呢?看见你那边的小子了吗?”
“当然,”刘看都不看一眼就说。
“他是器官拐子。”
刘感到自己惊吓得目瞪口呆。他打起精神又望了隔壁牢房一眼——身上每一条神经都在跳动。少年人望着他。透过蓬乱的头发依稀可以见到那双呆滞的黑眼睛,他看着刘的那副眼神就像肉贩子看着老掉牙的牛肋肉。
刘朝他的牢房和老头的牢房之间的栅栏挪了挪身子。他说话声音低沉又嘶哑:“他杀过多少人?”
“一个也没有。”
“?”
“他是跑外线的拐子,夜里独自外出勾搭上某一个人,用麻药把猎物迷倒,把他弄回家交给操纵这一团伙的医生。那动刀动剪的事就都是医生干的罗。倘若伯尼弄回来的是一个死猎物,医生早就把他的皮也剥掉了。”
老头坐的位置差不多正好背对着刘。他刚才扭过身来跟刘谈话,但是现在他似乎正在失去兴趣。他的双手被瘦骨嶙峋的背部挡住,刘看不见那双手一直在神经质地颤抖着。
“他拐骗了多少人?”
“四个。那以后他就被逮捕了。伯尼不够机灵。”
“你干了什么好事给弄进来的?”
老头没回答。他全然不理睬刘,移动双手的时候肩膀扭曲着。刘耸耸肩膀,坐回到自己的床上。
这是一个星期四晚上,十九点钟。
这个团伙原有三个拐子。伯尼还没有受审讯。另外一个死了;他逃跑到屋顶天桥边沿,感到侥幸有一颗子弹闯进他的胳膊。第三个正在用车子送进法院隔壁的医院。
用官方的话来说,他还活着。他已经被判决;上诉已经被驳回;但是当他们给他打麻药、把他推入手术室时,他还活着。
实习医生把他从手术台上抬起来,往他嘴里塞进一个口状物以便在他们把他投入冰冷液体时他能够呼吸。他们把他轻轻放进去,液体没有溅泼起来。当他的体温下降的时候,他们往他的静脉里滴注一种别的什么液体,大约有半品脱。他的体温降到冰点,心跳越来越缓慢。最后他的心脏停止跳动了。但是他的心脏本来是可以重新搏动的。在这一时刻,人的死刑就得到了缓期执行。但是按官方的说法,这个器官拐子还活着。
医生是一排机器,用传送带连贯起来。当器官拐子的体温降到某一点的时候,传送带开始启动。第一部机器在他胸膛上做一系列切开手术。医生以机械动作干脆利落做了心脏切除手术。
器官拐子在法律上死去了。他的心脏立刻被送去储存起来。接着是他的皮肤,大部分是完整的一块,全都还是活体。医生极其小心地把他的躯体拆解开来,像拆解一个东歪西倒、容易散架、极其复杂的拼板玩具。大脑用闪光焚化,灰分留待装入骨灰瓮;身体的其余部分——厚厚的一片片,粘乎乎的一团团,羊皮纸一般薄薄的一层层,还有一段段管状器官——统统送到医院的器官存储库保存起来。一俟得到通知,任何一件器官都可以装入旅行箱,不到一小时便可以空运到世界任何一个地方。假如事有凑巧,假如有适当的人在适当的时候患了适当的病,那么这个器官拐子所拯救的生命可能超过他夺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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