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非常认真负责。他们公平对待我。”
“那只是因为你实际上是永生不死的。那些机器见到你就短路。除非你愿意,谁也无法抓到你。难道他们没有在你没准备好的状态下设法给你安乐送终吗?”
“那是一次误会的结果。”
“跟我的情况一样吗?”
“我说不准。”
他从她身边走开,继续沿着沙滩走下去。
“查尔斯·埃利奥特·博克曼。”她叫道。
又是那个名字。
他又一次停下脚步,用棍子勾画出一个个格子,在沙滩上戳出一个图案。
“你干吗这样叫?”‘他问。
“那是你的名字吧?”
“不,”他说。“那个人死在深层太空里了,定期飞船跳跃到错误的坐标上,出现的时候过分靠近一个已经变成新星的恒星。”
“他是个英雄。他的一半身躯被烧坏了,为别人准备好一艘小型逃逸飞船。他活了下来。”
“也许他的一些残躯断体活下来了。仅此而已。”
“那是一次暗杀未遂吧?”
“谁晓得?昨日的政治不值得咱们浪费笔墨去讨论它的许诺和恐吓。”
“他过去不只是一个政客。他曾经是个政治家,一个博爱主义者,是寥寥几个退下政坛以后受到多数人爱戴而没有受到憎恨的人之一。”
他抿着嘴笑了一声。
“你太宽宏大量了。但是,假如情况确实如此的话,那么还是少数人最后说了算的。我个人以为他类似谋财害命之徒。不过我很高兴听到你提到他的时候用的是过去时态。”
“他们把你修补得如此完善,你可以永生不死,因为你应该得到最好的报偿。”
“也许我已经得到了。你要我做什么呢?”
“你到这儿来死,却改变了主意——”
“不完全如此。我从来没有能够使自己安下心来达到第七款的要求。为了得到安乐——”
“我也从来没有能够使自己安下心来。但是我没有能力像你那样让中心明确这一事实。”
“假如我跟你一起去跟他们讲讲的话,或许……”
“不要,”她说。“你在场,他们会同意的。你一走,他们就变卦。他们把咱这样的人叫做弄虚作假逃避生活的人,对待咱的病例要马虎得多。我没有自我保护能力,不能像你那样信赖他们。”
“那么你要我做什么呢——姑娘?”
“诺拉。叫我诺拉吧。保护我。这就是我所需要的。你住在这里附近。让我跟你呆在一起吧。别让他们来找我们。”
他戳着沙滩上的图案,开始把它勾划掉。
“你肯定这是你所需要的吗?”
“是的。是,我肯定。”
“行啊。那么你可以跟我走。”
就这样,诺拉跟博克住在海边的小木屋里。此后几个星期,每当中心派人来的时候,博克喝令他们快走,他们乖乖走了。最终他们不再来了。
在白天,她总是跟他在海滨漫步,帮他捡浮木,因为她喜欢在夜里烧火取暖;对他来说显然冷热早就成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是他很快就投她所好爱上暖烘烘的火光了。
他们一起散步的时候,他总要拨拨海水冲刷上来的一堆堆阴湿的断枝残叶,翻动一块块石头,看看下面隐藏着什么。
“天哪!你想在那里头找到什么呢?”她说着,屏住呼吸,往后退了几步。
“不知道。”他抿着嘴笑了笑。“一块石头?一片叶子?一扇门?这一类好东西。”
“咱去看看潮坑里的东西吧。至少那里的东西是干净的。”
“好吧。”
尽管他吃东西是出于习惯和尝尝口味而不是出于需要,但是她需要每日三餐又能做出可口饭菜,于是他竟然以一种近乎参加仪式的乐趣期待着与她共同进餐。后来,有一次吃了晚饭以后,她第一次给他的身体擦擦亮。也许他俩会感到尴尬,感到心里挺别扭。但是他们没有这种感觉。他俩坐在火堆前,干爽、温暖、注目对视、默默无语。她心神不定,捡起他掉在地上的破布,擦去他反射出火光的体侧上的一点灰。后来她又擦了一次。过了好一阵子,她又擦了一次,这一回她专心致志,把他发光表面上的所有灰尘都擦得一干二净,然后上床就寝。
有一天她问他:“假如你不想死的话,为什么买了单程票到这儿来,还签了合同呢?”
“当时我确实想死,”他说。
“后来有什么事让你改变主意了吧?是什么事呢?”
“我发现这儿有一种比死的欲望更大的快乐。”
“请你说给我听听好吗?”
“当然可以。.我发现这里是我能得到快乐的少数几个地点之一,也许是唯一的地点。这里具有那地方的性质:启程、安乐告终、快快活活离去。在这里沉思默想使我满怀喜悦,生活在能量衰败过程的尽头,并明了这是一件好事。”
“不过这并没有让你快乐到自己接受这种治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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