钨兰·铎尔是个瘦削的年轻人,肤色苍白,头发、眼睛、眉毛黑如点漆,他苦笑道:“但却是由我前往那片被人遗忘的水域,由我靠自己的力量打败海怪的。”
坎代弗往后靠进软垫,用一块镶有金属框的玉雕轻轻拍着自己的鼻子。
“是我使得这次冒险可以实行。进一步说,我已经是个成功的法师,知识的增加只不过增强我的技艺。而你,连个新手都算不上,将要得到的知识可以让你跻身阿斯科莱斯的法师之列。比起你眼下一无是处的状况,这可是进了一大步。从这个角度看,我的所得少,你的所得多。”
钨兰·铎尔做了个鬼脸。“你说得对,我只觉得‘一无是处’这个词用得不太合适。我知道梵达尔的冰寒咒,是个训练有素的剑术行家,在德拉法西亚八国里排得上名,就像……”
“呸!”坎代弗嗤之以鼻,“软弱懦夫索然无味的怪癖,浪费生命。装模作样的杀人,纵情声色,花天酒地。等到了地球的最后时刻,你们没有一个能走出凯茵一英里地以外。”
钨兰·铎尔闭嘴了,没有提起无人不知黄金王子坎代弗很能享受美酒香醇、床第之欢和饕餮之趣的事实,也不说他旅行的最远距离就是从王宫到斯考姆河上的游艇这段路。
坎代弗对钨兰·铎尔的沉默很满意,于是拿出一个象牙盒。“就是这样。如果我们达成一致,我将知会你相关消息。”
钨兰·铎兰点头,“达成一致。”
坎代弗说下去: “这件任务要派你去已陨落的城市安普理达弗。”他眼角的余光盯着钨兰·铎尔,后者神情自若。
“我从没见过那城市,”坎代弗继续说,“第九任国王玻理纳认为,它是欧来克尼诸城的最后一座,坐落在默兰汀海湾北部的一个岛上。”他打开盒子,“这个传说是我在一捆古代卷轴里找到的——是个诗人的遗嘱,他在洛戈尔·多美东弗死后,逃到了安普理达弗。他们最后的伟大领导人是一个强有力的法师,在百科全书中被提到过四十三次……
坎代弗拿出一个发出脆响的卷轴,把它打开,念起来:“安普理达弗如今已经陨落。我的同胞已经抛弃力量与纪录的原则,仅仅关心迷信与神学。口舌之争永无休止:是潘修严守戒律,卡兹达颓废堕落;还是卡兹达至美至善,潘修邪恶到骨髓?“这些问题以烈焰与铁血为手段进行论辩,那些回忆让我痛心疾首;如今我听任安普理达弗走向必然到来的衰败,迁往梅尔—帕鲁萨斯淳朴的山谷,我将在那里度过自己火蝇般短暂的一生。
“我曾经了解从前的安普理达弗,曾经见过高塔闪耀辉煌灯火,亮光直射夜空,可与太阳媲美。那时的安普理达弗美丽怡人——啊,一想到从前我就心痛。塞米尔藤蔓从千百个悬吊的花园中泻落,三条运河中的水流如沃尔石一般青翠。金属车辆碾过街道,金属飞船云集空中,像围着蜂巢的蜂群一般稠密——作为奇迹中的奇迹,我们已经开发出喷射火焰对抗地球重力的技术……但在自己的一生中,我看到了人心的淡漠。过多的蜂蜜使味觉麻木,过量的饮酒让大脑昏沉,过度的便利生活吞噬了人的力量。光明、温暖、食物、饮水,众人予取予求,只需花费最少的代价就能获得。所以,安普理达弗的人们从劳作中解脱了,将越来越多的注意力投入到时尚、诡异和玄虚的东西上去。
“在我还能想得起的时间里,洛戈尔·多美东弗统治着这座城市。他知道各个时代的传说,了解火与光、重力与反重力的秘密,通晓超物理计算、数学与植物学的学识。尽管如此博学,他的统治却不切实际,没有看到安普理达弗已经腐化的灵魂。他把看到的软弱和冷漠都归咎于缺乏教育。在临终前几年,他还在发明某种大型机器,将人们从所有的劳动中解脱出来,以为人们从此会将所有的闲遐用于反思和自我克制。
“洛戈尔·多美东弗致力于他的巨作时,城市土崩瓦解,坠入动荡骚乱——一场畸形宗教狂热引发的后果。
“潘修与卡兹达两个教派的对立早已有之,但神甫之外的人极少留意两派间的争辩。突然间,这两种宗教变得流行起来,人们蜂拥崇拜这一个或是那一个神。早就彼此妒忌对抗的神甫们因为己方增加了新生力量而欣欣然起来,他们劝说皈依者投入狂热的宗教战争。摩擦加剧,情绪激化,出现了骚乱与暴力事件。终于,灾祸在某天到来,一颗石头打中洛戈尔·多美东弗,把他从阳台上砸了下来。
“洛戈尔·多美东弗从此落下残疾,大伤元气。
但他并没有死。他完成了他的秘密装置,将它们遍布整个城市的动脉管道,然后躺下等着死亡。他给新机器发了命令,于是第二天早上安普理达弗城醒来时,人们发现城里没有电力,也没有灯光,食品制造厂悄无声息,水道也改变了方向。
“他们惶恐地去见洛戈尔·多美东弗,可是他说:‘我一直忽视了你们的颓废和怪诞,如今我轻视你们,你们让我伤透了心!’“‘可是城市在死去!种族在灭亡!’他们哭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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