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怪客_[美] 派翠西亚·海史密斯【完结】(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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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眼撞见,仿佛一道布幕在他熟悉的舞台场景上拉起似的:前景中七英尺高的纵长白色灰泥墙上面,到处有悬垂于墙上的樱桃树所造成的暗影,而在远远的那一头是三角形状的白色屋顶。那是狗屋。他走到对街去。从马路的一头传来踩在细沙上的缓慢脚步声。他靠在墙北侧较暗处等着,直到那个人影走入视线。原来是个警察,两手连同警棍交握于身后的闲逛着。盖伊丝毫不觉得惊慌,那人若不是警察,他可就会慌了,他心想。待那警察走过,盖伊顺墙走了十五步,纵身一跃,抓住越出墙头的飞檐,攀骑在墙上。往下看,只见布鲁诺说过已把它丢在墙边的牛奶木条板箱的苍白外形,几乎就在他的正下方。他看得见一楼五扇大窗子中的两扇,也看得见朝他这个方向凸出的长方形游泳池的一角。完全不见灯光。他跳了下去。

  现在他看得到后院的白边六级阶梯起始处,也看得见环绕整栋屋子那不开花的山茱萸树的朦胧树影。正如他看了布鲁诺的画而心生怀疑般,这屋子太小了,与其十组成对的山形墙大不相衬,它显然纯粹是应客户要求而建造的。他沿着墙内侧行走,直到喀啦作响的枯枝吓住了他。斜穿过草坪,布鲁诺说过,而枯枝便是其原因所在。

  他朝屋子前进时,一根大树枝拨下了他的帽子,他把帽子塞进怀里,又一手插回放钥匙所在的口袋中。他什么时候把手套戴上的?他吸了口气,以介于奔跑和行走之间的步态,如猫咪般轻巧迅速地横越草坪。我以前这么做过很多次了,他心想,这只是其中的一次罢了。他在草地边上迟疑了一下,凝视着石子路蜿蜒所至的熟悉车库,然后踏上后面的六级阶梯。后门开启了,沉重的门平顺地滑开,他便捉住另一侧的门把,但第二道门上的弹簧锁有些顽强,一股类似尴尬的感觉流窜他全身,随即他用力一推门。他听见左边的厨房餐桌上有滴答作响的钟声。他知道那是张桌子,但眼前所能看见的只是黑暗,和较不那么暗的物体外形,有白色大炉子,仆人用的餐桌和椅子,以及橱柜。他斜走向后楼梯,数着脚步。本该叫你使用主楼梯的,但那整座楼梯都会嘎嘎出声。他缓慢而呆板地走着,张大两眼绕过他并未真正看见的果菜箱。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精神失常的梦游者,而且这个念头让他慌了起来。

  先爬上十二级阶梯,跳过七级,然后走上转角后的两小段阶梯……跳过四级,跳过三级,到阶梯最顶端时,大跨出一步。你记得住的,这是有节奏韵律的。他跳过第一道小段阶梯的第四级,在下一段阶梯之前,就在转角处有个圆形窗子。盖伊记得某篇论文上曾说:“从屋子的格局可看出将入住之人的活动形态……小孩子们在还要爬上十五级阶梯才能到达游戏室之时,会到窗边停一下看看窗外的景色吗?”他的左侧前方十英尺远处是管家的房门。它是你最可能撞见任何人之处。他经过那房门的暗柱时,布鲁诺音量渐强的声音在他脑中回响着。

  地板发出细微的哀鸣,盖伊很快地收脚,等了一下,又在原本下脚处四周踩踩看。他一手很谨慎地握住走廊房门的门把,一扭而开时,在主楼梯平台上传出的时钟滴答声更大了,他这才明白他一直听着这声音有好几秒了。耳边传来了叹息声。

  主楼梯上有叹息声!

  报时的钟声响起。门把喀啦作响,他死命扭住,奋力到大概都快扭断它了,他心想着。三,四。在管家听到声响前关上门吧!这就是布鲁诺为什么说要在十一点到午夜之间行动的原因吗?该死!现在他手上没有路格手枪,这下可好了!盖伊关上门,发出了碰碰声。当他感到热气从外套衣领中直冲到脸上;而且汗水直流时,报时声仍在响着,然后是最后一声。

  接着他坚耳聆听,又是那难听的滴答声,此外没有别的声音了,于是他打开门,走进走廊。我父亲的房门就在右手边。这些路径又重回他脚下。在这空荡荡的走廊上,这铺了灰色地毯的走廊上,当他凝视着布鲁诺的父亲的房门时,他便有种来过此地的感觉。乳黄色的四壁加装了嵌板,楼梯顶端有大理石桌。走廊上有股味道,连这味道也很熟悉。他突然感到太阳穴上一股猛烈的酥痒感。他较然确定那老人就站在房门的另一侧,和他一样正摒住呼吸等着他。盖伊摒气的时间很长,如果那老人也跟他一样那么久不呼吸,早就没气了。胡说!开门吧!

  他左手握门把,右手不自觉地伸向口袋里的手枪。他觉得自己像是个超越危险、刀枪不入的机器。他以前曾来过此地很多很多次,也杀过他很多次,这只是其中的一次。他凝视门上一英寸宽的缝,等着一股眩晕感过去。他感觉另一头扩展开来的是个无限的空间。要是他进房时看不到他要怎么办呢?要是那老人先看到了他要怎么办呢?前廊的夜用灯会使房间内有一些些光线,但床远在对角的那一边。他把房门再推开些,仔细聆听房间内动静,同时,又过于急促地踏进房间。但房间内寂静无声,阴暗的角落出现大床的朦胧影像,床头有道颜色较淡的长条物。他关上门,风可能会“刷”地一声把门带上,然后面对着角落。

  他枪已握在手上,瞄准着无论他怎么看都像是空无一人的床上。

  他转头瞥向右后方的窗子,窗子大约只打开了一英尺宽,布鲁诺说过它会一直大开着。是因为毛毛雨。他蹙眉看着床,然后全身起了可怕的战栗,因为他发现一个人头躺在贴近墙边之处,仿佛以一种快活的傲慢眼光看他似的倾斜于一侧。那张脸比和枕头混成一体的头发还阴暗。枪口和他一样直视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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