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伊两手拖住自己的脸,感觉到掌下的脸部扭曲。
“如果他们归罪于这个叫麦特的,”他低声说,“我会向他们供出全部实情。”
“噢,他们不会归罪于他的。他们没有足够的罪证。这是个恶作剧呀,孩子!”布鲁诺咧嘴笑着,“麦特是有错误证据的适当人物,而你将是有正确证据的不当人物。你是很重要的人吔,拜托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某件东西交给盖伊,“我上个星期找到这个。非常不错哟,盖伊。”
盖伊看着以哀凄的黑色为背景的“匹茨堡商店”照片。这是从现代美术馆取得的小册子。他读着册子上的文字:“盖伊·丹尼尔·汉兹,年近三十,依循莱特传统,已成就一种独特的风格,此风格以毫不僵硬的严谨简洁而著称,也以他称之为‘吟咏’的雅致而闻名……”盖伊紧张地合上册子,为美术馆所发明的那个字眼感到嫌恶。
布鲁诺把小册子收回口袋中。
“你是一个顶尖人物。如果你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他们能让你来个大翻转,而且绝不会起疑。”
盖伊低头看他,说:“这仍不是你可以来见我的理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他知道是为什么,因为他与安在一起的生活令布鲁诺着迷,因为他自己因见到布鲁诺而探求到某种东西,某种执意舒缓的折磨。
布鲁诺看着他的神情,仿佛他知道闪过他脑海中的一切想法。
“我喜欢你,盖伊,但是要记住——他们手握不利于你的证据比不利于我的还要多得多。如果你去告发我,我能设法脱身,但你就不能了。因为有了赫伯特可能记得你的这项事实,而且安可能也记得你在那段时间前后的行为怪异,还有刮伤和疤痕,再加上他们会摆在你眼前的所有小线索,像是手枪和手套碎片——”布鲁诺慢条斯理地以怜爱的心情一一点名,像是叙述陈旧的记忆般,“我打赌,有我跟你对抗,你会精神崩溃的。”
第三十七章
安对他大喊说她看见船上有凹痕,盖伊就知道是什么事了。他本来打算要修理的,却给忘了。他说他起初不知道怎么会有凹痕的,然后又说他知道了。他说,他上星期乘船外出,结果船身撞上了一座浮标。
“不要太难过。”她嘲弄他说,“不值得。”她站起身时也拉起他的手,“伊根说过有一天下午你乘船外出,这是你绝口不提这件事的原因吗?”
“大概是吧!”
“你是独自一个人乘船外出的吗?”
安略展笑颜,因为他不是技术够好到可以独自乘船外出的人。
有一天布鲁诺打了电话过来,坚持说他们该外出航行一下。哲拉德在麦特·雷文这条线上刚碰了壁,每个地方都碰了壁,因此布鲁诺坚持他们应该要庆祝。
“有一天下午我跟查尔士·布鲁诺一同乘船外出。”他说。
他那天也把手枪带在身上。
“没关系,盖伊。只是你为什么会再跟他见面呢?我以为你讨厌他。”
“一时兴起吧!”他喃喃地说,“那两天我都在家里做那件工作。”
安嘴上说没关系,其实有关系,盖伊心里明白。安把印度号上的黄铜和涂白漆的木头都擦得光亮无瑕,就像擦亮用金和象牙做成的东西一样。还有布鲁诺!现在她不信任布鲁诺了。
“盖伊,他不是那天晚上我们在你的公寓门前看到的那个人吧,是吗?那个在雪地上跟我们说话的人?”
“是的,就是同一个人。” 棒槌学堂·出品
盖伊放在口袋中承接手枪重量的手无助的握紧。
“他对你有什么兴趣?”安跟在他身后不经意地走下甲板,“他对建筑业又不特别有兴趣,我在宴会那天晚上跟他谈过话了。”
“他对我不感兴趣,他只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罢了。”
他心想,等他摆脱掉手枪,他就能说出实情了。
“你是在学校认识他的吗?”
“是呀。那时他在回廊上四处游荡哩。”
人不得不说谎时,说谎是多么容易的事啊!但那是缠绕在他的两脚、身躯和脑子上的卷须藤蔓。总有一天他会说错话的。他注定要失去安。或许就在他点了根烟,而她靠站在桅杆上看着他的此时,他已经失去她了。手枪似乎压得他有点沉重,于是他毅然转身,向船首走去。他听到他身后有安穿着网球鞋踏上甲板,又往回走向驾驶舱的轻柔足音。
这是个阴沉沉的日子,有可能会下雨。印度号缓缓地在波涛汹涌的水面上摇晃,而且跟灰色海岸的距离似乎不比一小时前还遥远。盖伊背倚着第一斜桅,低头看他脚边那件他从印度号储物柜中取出的蓝夹克,这件有镀金钮扣的夹克可能是安的父亲的。他该当个水手而不是当建筑师,他心想。十四岁时他曾发狂似地想出海。是什么阻止了他呢?他的人生会有多么不同,要是没有——什么呢?当然是没有蜜芮恩。他不耐地站直身子,从夹克口袋中掏出手枪。
他两手握枪,置于水面上,手肘抵在第一斜桅上。心想他所珍爱的东西是多么机智,它现在看起来又多么地无邪啊。他自己——他松手让它掉了下去。枪十分平衡地一个翻身旋转,心甘情愿似地沉入海中,然后消失无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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