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妙啊!”我说。
“确实是。”霍勒斯说,“还有,你一定注意到了卡纳的眼睛。”
我很奇怪。“实际上,没有。他好像没有眼睛。”
“他有,而且只有一只——那根绕在他躯干顶端的湿漉漉的黑条。那是个能从一圈360度同时观察的长眼。一个令人着迷的结构:吕特人的视网膜是由一层层光感薄片组成的。这些薄片以错综复杂的顺序不断飞快地在透明和非透明之间转换。它们的薄片层层堆积,厚度超过一厘米,可以同时在不同的焦距下提供清晰图像。”
“在地球上,眼睛已经进化过很多次了。”我说,“昆虫、头足类、脊椎动物,还有其他很多种类都各自独立地发展出了视觉。但我从未听说过任何眼睛像那个样子。”
“碰到吕特人之前我们也不知道。”霍勒斯说,“但他们眼睛的结构也影响了他们的思维。让我们再谈谈数学。考虑一下所有数字计算机的基本模型,不管它是地球人的还是弗林纳人的。根据我在电子公告板上看到的一个纪录片,你们称这种模型为转向机?”
转向机由一张无限长且被分隔成一个个小方块的纸条和一个能左右移动或保持静止的打印/擦洗头组成。打印/擦洗头可以在小方块内打上个记号,或是将格内原有的记号抹去。通过给打印/擦洗头的运动和行为编程可以解决任何计算问题。我点头示意霍勒斯继续。
“吕特人的眼睛看到的是完整的周围全景,而且无需聚焦——所有物体一直都以同等清晰度被观察着。你们人类和我们弗林纳人使用诸如‘集中注意力’或是‘聚焦’之类表达方式来描述视觉和精神上的活动。例如你集中注意力在某个物体上,或是聚焦在某个问题上。吕特人不这么干。他们同时观察周围整个世界,在心理上无法只聚焦于某一个事物。他们可以本能地分清某些事的轻重缓急,例如一个就在眼前的捕食者比远处一丛草重要得多。但是转向机却建立在一种他们完全陌生的理论之上:打印头是所有注意力的中心,它是整个运算的焦点。吕特人从未发明过数字计算机,却发明了与计算机类似的仪器。他们的仪器长于构建各种现象的经验模型,并且能显示影响经验模型的各种因素——但他们无法设立一个数学模型。换句话说,他们能够不经推导过程预测事件——他们的逻辑是直觉而非演绎。”
“太奇妙了。”我说,“我过去以为数学是惟一我们能用来与外星智慧生物沟通的语言。”
“那也曾是我们的假设。当然,吕特人由于他们缺乏数学思维而处于某种不利地位。他们没能发明无线电——所以你们的SETI项目监听了孔雀星座第四这么长时间,却未能发现他们。当我们的第一艘飞船到达那儿时,我们的人非常惊讶地发现那儿还存在着一个技术文明。”
“或许吕特人不是真正的智慧生命。”我说。
“他们是的。他们用覆盖着他们星球大部的黏土建造了最美丽的城市。他们的城市规划绝对是一项艺术。把整个大城市看作一个有机体。事实上,在很多方面,他们比我们更聪明。嗯,这种说法可能太夸张了。我们可以说他们聪明在不同的地方。我们与他们最接近的共同点是我们两族都使用美学原理来评价科学理论。最优美的理论可能也是正确的理论,这一点你我可能都会同意。我们寻找自然法则中的高雅之处。吕特人也这么认为,但是,有关美的构成的理解对于他们来说更多是天生的。这种能力使得他们无需通过数学验证就能从几种理论中辨别出正确的那一种。他们对于美的触觉似乎也能解释为什么他们在处理一些我们认为非常棘手的问题时总是显得得心应手。”
“例如?”
“例如道德伦理之类的问题。吕特人的社会中没有犯罪,而且他们似乎很随意地就能解决令人恼火的道德上的窘境。”
“举个例子?在道德问题上他们有什么高见?”
“好吧。”霍勒斯说,“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是:没有必要去捍卫荣誉。”
“很多地球上的人是不会同意这种说法的。”
“我想他们也不会同意‘心平气和’。”
我想了想,耸了耸肩。或许他是对的。“还有别的吗?”
“还是你来告诉我吧。举个道德窘境的例子,我尽量告诉你吕特人会怎么解决它。”
我挠了挠头。“嗯,好吧——好吧,这个怎么样?我的弟弟比尔最近第二次结婚了。他现在的妻子玛丽莲挺可爱的,我想——”
“吕特人会说你不应该和你弟弟的老婆睡觉。”
我笑了。“噢,我知道。但那不是我的问题。我认为玛丽莲很可爱,但她的曲线太突出,可以说太过丰满。她平时不锻炼。现在比尔喋喋不休让她去体育馆,但是她反过来要求比尔不要对她太挑剔了,说他应该接受她现在的样子。然后比尔就说了,‘好吧,如果我能忍受你不锻炼,那么你也应该能体谅到我希望你能改变——因为希望人们能改变是我性格中的一部分。’理解了吗?当然,比尔说他的意见是无私的,纯粹是为了玛丽莲的健康着想。”我暂停了一下,每次当我想起这件事情,它都会令我头疼。我看着霍勒斯。“那么,谁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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