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摩笑了:“那么,为什么他的脚下既没有贡品、也没有残留的祭献呢?”
“没人献花给死神,”祭司答道,“他们只是过来看看,然后离开。我们这些祭司一致认为,这两尊雕像的位置非常合适。他们真是可怕的一对啊,不是吗?死神和毁灭女神?”
“威力无比的组合。”阎摩道,“你刚才是说没人向阎摩献祭吗?一个也没有?”
“我们祭司会在供奉历上标明的日子献上祭品,偶尔也会有某个城里人,在爱人快要死去,又被拒绝赐予转世轮回的机会时来到这里——除此之外,我从未看见有人带着良好的意愿或爱戴之情,简简单单地、真心诚意地献祭给阎摩。”
“他必定感到受了侮辱。”
“并非如此,武士。一切生物,它们自身不都是献给死亡的祭品吗?”
“的确,你说得没错。良好的意愿和爱戴之情对他有什么用处呢?他不需要礼物,因为他会拿走想要的一切。”
“就像迦梨。”祭司补充道,“我常常想,无神论也自有其道理。但面对这两位神祗时,这种理论就站不住脚了。不幸的是,这两位神祗在世间过于显明,让人无法有效地否认其存在。真可惜。”
战士大笑起来:“一位祭司,却又是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信徒!我喜欢这个。它挠到了我的痒处!拿着,给你自己买桶酒——就算是祭献吧。”
“谢谢你,武士。我会的。来跟我喝上一小杯奠酒如何——神庙付钱?”
“以迦梨的名义,我愿意!”阎摩答道,“不过只是一小杯。”
他跟在祭司身后走进庭院中央的建筑,他们走下楼梯,来到酒窖。祭司拿出两个大口杯,打开酒桶上的龙头。
“祝你健康长寿。”阎摩举起了酒杯。
“献给你那恐怖的保护神——阎摩和迦梨。”
祭司道。
“谢谢你。”
两人将手中的烈酒一饮而尽,祭司又斟上两杯:“夜里冷,暖暖你的喉咙。”
“很好。”
“有些旅行者要离开了,真让人高兴。”祭司道,“他们的捐献富了神庙,不过也把我们累得够呛。”
“为朝圣者的离去干杯!”
“为朝圣者的离去干杯!”
他们喝下杯中的酒。
“我还以为大多数人都是来看佛陀的。”
“确实如此,”.祭司答道,“但另一方面,他们也并不急于激怒诸神,因此在拜访那片紫色的树林前,通常都会先来神庙献祭,或者布施给神庙,为自己祈祷。”
“关于那个叫如来的人,还有他的教诲,你知道些什么?”
祭司转开了视线,“我是神灵的祭司,也是一个婆罗门,武士。我不想谈到这个人。”
“这么说,你也被他影响了?”
“够了!我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我不愿谈论这个话题。”
“没有关系——再过一会儿就更加没有关系了。谢谢你的酒。晚安,祭司。”
“晚安,战士。愿诸神的微笑伴你左右。”
“你也一样。”
他走上楼梯,离开神庙,继续步行在小城中。
当他来到林中时,三个月亮都已高悬在夜空之中。树木后边燃烧着一堆堆营火。小城上空,苍白的火焰仍在绽放。微风夹杂着些许湿气,正催动万物生长。
他静静地朝前走,进入林中。
他来到被火光照亮的地方,发现一排又一排纹丝不动的身影坐在地上。每个人都身穿黄袍,头戴黄色的僧帽。好几百人就这样坐着,听不到半点声响。
他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走去。
“我来见佛祖如来。”他说。
那人似乎什么也没听见。
“他在哪儿?”
没有回应。
他弯下身,看向僧人那半开半阖的双眼。他逼视着这双眼睛,然而对方仿佛在睡梦中一般,两人的眼光根本没有对上。
于是他抬高声音,好让林子里的人都能听见:“我来见佛祖如来,”他说,“他在哪里?”
他仿佛是在同一地的石头讲话。
“你们想这样把他藏起来吗?”他大喊道,“你们以为自己人多势众,又全都穿着一样的衣服,以为这样我就没法从你们中间找出他来吗?”
空气中只有微风的叹息。风从树林背后吹来,火光忽明忽暗,紫色的树木摇曳着。
他大笑起来:“你们也许是对的,”他承认道,“但是,如果你们想要活下去,总会动弹——而我可以等上很久,同任何人一样久。”
于是他背靠着一根粗大的蓝色树干就地坐下,弯刀横放在膝盖上。
睡意立刻笼罩了他。他的头在胸前一点一点。
最后下巴落到胸口上,打起呼噜来。
他似乎在继续向前走,穿过一片蓝绿色的草原,小草在他身前弯下腰来,形成一条小径。小径的尽头是一株繁茂的大树,其大无比。那不是世间的树,它以根部聚拢整个世界,树枝一直升向宇宙,让叶片从星星中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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