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某种异常,但一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刚才我才想起来,这是因为爷爷改掉
了一些痼习,如说话时常常扬起眉毛,走路左肩稍高等,偏偏这些痼习都跑到了
基恩身上!这说明他们确实已经换过脑,不过换脑后原来的记忆并不能完全冲掉,
多多少少还要保留一些。”
姬野臣不再说话,他的目光中分明出现了犹疑。建明思索片刻,突然向尤利
乌斯发问:“那么,你们为什么一定要用基恩的脑组织来更换?B 型智能人的身
体部件是随手可得的商品,你们完全可以另外买一个B 型人的大脑,那样手术也
会更容易。”
尤利乌斯微微一笑:“你说的完全正确,这正是我最初的打算。但基恩执意
要与主人换脑,即使这样显然要增大手术难度。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他有意停下来让人们思考。灵玉惶惑地看着建明,轻轻摇头。建明多少猜到
一些,但他也保持沉默,等尤利乌斯说出来。少顷,尤利乌斯继续说:“我想基
恩的决定有两方面的原因,其一是顽固的忠仆情结,他一定要‘亲自’代替主人
的衰老死亡。其二,”屏幕上的尤利乌斯头像富有深意地微笑着,“基恩是用这
种自我牺牲来证明B 型智能人的价值,关于这一点就毋须多说了。”
灵玉和建明都把目光投向爷爷,又迅即溜走,不敢让爷爷看见他们的怜悯目
光。尤利乌斯说得够清楚了,现在,这个固执的老人,这个极力维护自然人脑神
圣地位的姬野臣先生,正是被B 型人的脑组织延续了生命。从严格意义上讲,尽
管他仍保持着姬野臣的思维和爱憎,但他实际上已经变成他一向鄙视的B 型智能
人。
屋里很静,只能听见伤者轻微的喘息声。建明严厉地说:“尤利乌斯,你和
基恩没有征得主人的同意,擅自为他作手术,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完全非法的?按
照法律中对B 型人有‘危险倾向’的界定,你和基恩都逃脱不了被销毁的命运。”
尤利乌斯笑道:“在我的记忆库中还有这样的指令:如果是涉及主人生命的
特殊情况,可以不必等候甚至违抗主人的命令。比如说,如果主人命令我协助他
自杀,我会从命吗?”
何宇建明沉默了。RB基恩已经恢复过来,他艰难地挣起身子,用目光搜索到
了主人,扬了扬眉毛想同主人说话。这个熟悉的动作使姬野臣身上一抖,目光中
透出极度的绝望和悲凉。他猛然起身,决绝地拂袖而去。灵玉和建明尚未反应过
来,基恩已经急切地指着他的背影喊道:“快去阻止他自杀!……”
等两人赶到书房,看见爷爷已经把手枪顶在太阳穴上。灵玉哭喊着扑过去:
“爷爷,爷爷,你不要这样!”
在这一刻,她完全忘掉了心中的“夷夏之防”,忘掉了对老人真正身份的疑
虑。爷爷立即把枪口转向她——他的动作确如中年人一样敏捷,怒喝道:“不许
过来,否则我先开枪打死你!”
他把枪口又移向额头,灵玉再度哭着扑过去,一声枪响,子弹从她头顶上飞
过,灵玉一惊,收住脚步,但片刻之后她仍然坚定地往前走:“爷爷,你要自杀,
就先把我打死吧。”
她涕泪俱下地喊着,爷爷冷淡地看她一眼,不再理她,自顾把枪口移向额头。
建明突然高声喝道:“不要开枪!……灵玉你也不要再往前走,爷爷,你的自杀
是一个纯粹的、完完全全的逻辑错误,请你听完我的分析,如果那时还要自杀,
我们决不拦你,行吗?”
他嘻笑自若地说,这种奇特的指责使素以智力自负的老人脸上浮出了疑惑,
他没有说话,但枪口分明抬高了一点儿。建明笑道:“我知道你是想以一死来维
护人类的纯洁性,我对爷爷的节操非常钦敬。但你既然能作出这样的决定,就说
明你仍保持着自然人的坚定信仰,你并没有因为大脑的代用就蜕变为‘非人’。
我想你知道,每个人从呱呱坠地直到衰老死亡,他全身的细胞(只有脑细胞除外)
都在不断地分裂、死亡、以旧换新,一生中他的身体实际上已经更换多次,所谓
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但这并不影响他作为一个特定人的连续性和独特性。每
个生命都是一具特殊的时空构体,它基于特定的物质架构又独立于它,因此才能
在一个‘流动’的身体上保持一个‘相对恒定’的生命。既然如此,你何妨达观
一点,把这次的脑细胞更换也看作是其它细胞的正常代换呢?”
他看见老人似有所动,便笑着说下去:“换个角度说,假如你仍然坚持认为
你已经被异化——那好,你已经变成了B 型智能人,请你按B 型人的视点去考虑
问题吧,你干嘛要自杀?干嘛非要去维护‘主人’的纯洁性?这样作是否太‘自
作多情’了?”
“所以,”他笑着总结道,“无论你认为自己是否异化,你都没必要自杀。
我的三段论推理没有漏洞吧。”
在建明嘻笑自若地神侃时,灵玉非常担心,她怕这种调侃不敬的态度会对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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