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会成员中心的妇女站在被践踏的庄稼地边。玉米、土豆、甘蔗、大豆都被踏倒了,拔了出来,剥了下来。
她们面前的是一群贫民窟的人。男人手拿火把和收割工具。女人的康加里盛满了偷来的食物。孩子的篮子和布袋里装满了掉落的豆子和掰碎的玉米。他们毫无羞耻地面对我们。在踏平的铁丝网外,更多的一群人等在市场前;这群鬣狗,如果暴民赢了,他们会冲进来加入抢劫,如果暴民输了,他们就会鬼鬼祟祟地溜回家。他们的数量比女人多。
二十比一。但我很镇定,我手里有枪。
“滚出这里。”我对他们怒吼着,“这里不是你们的地方。”
“也不是你们的。”领头的人说,他瘦得像具骷髅,光着脚,穿着一条破牛仔裤和一件破烂的肥料公司的T恤。他左手举着一盏罐头做的油灯,右手拿着弯刀。“它是从恰卡那借来的。恰卡会拿回去的。没人能拥有它。在它全部被夺走以前我们要拿我们能拿的。”
“去向联合国说去。”我叫道。
领头的摇摇头。人群又向前走了几步。妇女们忿懑地嘟哝着,紧紧地抓着锄头。
“联合国?你没听说吗?他们正在减少救济的努力。我们被留给了仁慈的恰卡。”
“这是我们的食物。我们种植它。我们需要它。离开我们的土地!”
“你是谁?”领头的讥笑着说。人群举着镰刀继续前进。
笑声激起了我身体里的黑暗面——这点布若泽·德斯特早就看出来了。它使我变得像战士一样好斗。愤怒和力量充斥着我的大脑,我拔出了枪,把它举过头顶。砰、砰、砰,枪声刺破暗夜。其后是比枪声更加让人震惊的寂静。
“怎么?这个孩子有把枪。”那个饥饿的男人说。
“这个孩子也会开枪。你会是第一个死的。”我说。
“也许。”领头的说,“但你只有三发子弹了。我们有三百双手。”
贫民继续前进,妈妈把我拉到一边。
他们在收割我们的玉米和甘蔗,一把把弯刀映射出黄色的火光。他们后面紧跟着妇女和孩子,在捡拾、筛滤、收集漏下的粮食。三百双手像蝗虫一样啃噬了我们的庄稼。
枪突然像杠铃一样沉重起来,迫使我放下了手臂。我记得自己因为挫折和羞愧而哭了。他们人太多了。我的力量、我的决心、我的武器根本算不了什么;只不过是盲目的勇敢、自负和虚伪的炫耀。
到了早上,田里一片狼藉,到处散乱着茎、秆和扯碎的叶子。没有一个可以吃的果实留下来。早晨,我等在在乔古路边,竖起大拇指要拦一辆马他图,我背着的运动背包里是我全部的财产。我又要开始做个难民了。那场争执是短暂的,无声的。
“这是什么?”母亲没有碰那支枪,她只是用手指着床上的枪质问我。
父亲对此甚至连看也没看。他弓着背坐在一张又深又旧的扶手椅上,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膝盖。
“你从哪弄来这种东西?”
我身体里的黑暗力量仍然很强大。在面对一群暴民时它失败了,但用来对付父母是绰绰有余了。
“从一个谢里夫那儿。”我说,“你们知道谢里夫是谁吗?他是个大人物。在他那儿我把恰卡的孢子藏在身体里,再把它们卖给美国人、欧洲人,任何愿意买的人。”
“不许这样跟我们说话!”
“为什么我不能?除了坐在这等待事情发生,你又做了些什么?我来告诉你惟一会发生的事:恰卡会到来,毁灭一切。至少我已经为这个家尽了自己的义务!至少我没让全家都被赶进下水道!至少我们不用去偷别人的食物!”
“污浊的钱!肮脏的钱,罪恶的钱!”
“当初给你钱时你可是很高兴的。”
“如果我们知道……”
“你问过吗?”
“你应该告诉我们。”
母亲无言以对。她再次指了指枪,仿佛它是所有堕落的证明。
“你用过它吗?”
“没有。”我回答,等着她骂我是个说谎者。
“今晚你不是要用它吗?”
“是的。”我说,“我会用的,只要我认为它能起作用。”
“你到底是怎么了?”母亲说,“我们都做了些什么呀?”
“你们什么也没做。”我说,“这正是问题所在。你们放弃了。你和他一样只会呆坐在那里。”父亲始终没说一个字。“你坐在那儿,什么也不做。上帝是不会来帮你们的。如果上帝能,他会派来恰卡吗?上帝已经让你们成了乞丐了。”
这时父亲从他的椅子里站起来。
“离开这个房子。”他用非常平静的口吻说,我注视着他,“带上你的东西。走吧。现在就离开。你不再是这个家里的一员。以后也不要再回到这来。”
因此我带上装了我东西的包,把枪放在裤子里,钱放在鞋子里,走出了家门。
我觉察到了从每个房间,每个帐篷,每个小棚屋里投射来的目光,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基督徒也会拥有贫民窟的那种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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