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你什么也不做,它仍会向你移动过来。”她说。
我低头看。蓝色的线正向我的脚趾缓慢蠕动。
“来吧。”坦伸出手。我握着她的手,她带着我跨过去。走了两分钟,灌木丛和草地已经完全被恰卡的植被取代。
下午剩下的时间,我们穿过正被恰卡摧毁的地区。
树在我们周围倒下,灌木被连根拔起,草地破坏消失;菌类的触角和珊瑚色的扇叶从各边生长出,泡泡在我的头顶周围膨胀。
我小心翼翼地穿过这些东西,就像是走在反应堆里的人一样,什么都不敢碰。
麦吉让大家在恰卡生长形成的一个拱门下休息,它像是中世纪教堂的拱顶。这时麦吉的耳机里有了消息。
“玫嫩盖被攻击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提问,一片喧哗。麦吉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他们是非洲人。有人提供给他们防恰卡的装备和武器。他们制服上的徽章是:KLA。”
“肯尼亚解放军。”一向沉默寡言的内奥米补充道。
“我们有敌人。”聪明人汉密德说,“肯尼亚政府仍然声称对恰卡拥有管辖权。他们经常要用暴力的方式提醒我们要记得到底谁在掌管政权。他们想让我们疲于奔命,阻止我们定居。这帮反对分子除了拥有西方人提供的钱、武器和顾问外,他们什么都不是。”
“那么,玫嫩盖怎么样了?”我问。麦吉摇摇头。
“莫斯特·亥正带领幸存者去奥尔·朋亚塔。”
我看了看坦。
“莫斯特·亥?”
她点点头。
我们和莫斯特·亥在“长城”阴暗的树冠下碰头。
这个地方对于秘密会议是个适合的黑暗场所:高耸人云的光滑树干;树叶的华盖像手指一样张开,在我们头上伸展有一公里宽;斑驳的阳光穿过罅隙洒在林间空地上;幸存者和旅行者与它们相比显得那么渺小。中世纪的农夫在面对宏伟的大教堂时一定也和我们一样有肃然起敬的感觉。
这是种奇怪的经历——见一个你在故事中听说过的人。你想说:我听说过你,但你没听说过我,你和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样。你观察他们以确信他们的真实性格就和你听说的一样。他的经历简单而严酷。
清晨,一个村庄苏醒了,开始他们的日常生活。人们相遇,互相问候,走路聊天,悠然闲谈,侃侃新闻,喝着咖啡。
突然,声音——奇怪的声音——枪声骤起,大家拾起头疑惑着,发生了什么事?没多久他们就明白了——群陌生人正朝他们跑来,他们手里拿着枪,向任何挡在他们前面的东西开枪,不闻不问,不看不听,边扫射边奔跑。屠杀焚烧,横尸遍地,房屋在熊熊烈焰中仿佛盛开的花朵。穿过村子,折回来,走出去,结束。
事情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十分钟后玫嫩盖成了停尸房。莫斯特·亥在谈论这些时语气平和像是在谈别处发生的事一样,但我看见他握紧了拳头,指关节都攥得发白了。
对于像我这样一个来自和平守序国家的人来说,这种暴行是难以想像的。
我看见过战斗,让人胆战心惊,但我从没经历过莫斯特·亥描述的那种杀戮——袭击者的动机纯粹就是要杀死其他人。我望着幸存者——肮脏、疲惫、惊慌、安静一在他们身上很难看出惨剧留下的印迹,这让我有些不敢相信屠杀的事实。虽然我在山上躲避过了直升机,但我不相信那些重型机关枪会向我开火;我不能相信那些袭击玫嫩盖的人一一肯尼亚解放军——他们惟一的目的就是杀死恰卡的居民,毁灭他们的生活。在离开那后,他们也许已经通过空投重新补给完毕,去寻找新的目标。这对于一个如此宁静、神圣的地方是这样的、不和谐……犹如伊甸园里的一条毒蛇。
但麦吉和坦相信。所以他们要尽快让我们转移出去。
“我们现在去哪儿?”我问坦。
她有些犹疑不定。
“东面。‘黑狮’在基里亚加有一些定居点。他们有足够的防卫能力。”
“有多远?”
“三天的路程。”
“后面的那个妇女,霍普。她坚持不了多久了。”我和霍普谈过,她有孕在身。我估计有八个月了。她不会说英语,我只会一点援助机构的斯瓦希里语,但她很感激我的陪伴。她腆着的大肚子证明了生命的顽强,生命在延续。
“我知道。”坦说。
尽管她穿着战斗服,握着手杖,肩上扛着枪,但让她面对那么多难以抉择的问题实在是为难她了。你毕竟还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我的小战士。
我们在参天大树的板状根间前行。战士们手杖顶上的球形体散发出柔和的黄色光线——坦告诉我这是生物光。
我们顺着摇曳的光线在黑暗中穿行,沿着“长城”——巨大树干围成的高墙——遁入森林深处。地形缓慢稳定地上升。
我走到队伍后面和霍普聊天,打发时间。“长城”突然把我们带入一个蕈类的生态系统。红色的伞菌像高塔一样盖过我的头;喷气的球状菌朝我喷出黄色的孢子;喇叭状的鸡油菌④从它们的喇叭口处滴下水滴;丛生的针头状蘑菇发出磷火般的幽幽白光。我还发现树冠上有猴子在窥视我们。
52书库推荐浏览: [英]伊恩·麦克唐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