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在继续向楼顶上升,笼子在风中晃悠。我感到一阵恶心,惶恐地抓紧扶手——它对我来说才是真实的。我闻到了风中恰卡的气味。虚幻的东西总是没有味道的。恰卡闻起来有股肉桂、汗水和土壤混合的味道。它闻着像是雨后腐烂的水果、柴油和混凝土的味道。像妈妈打扮一新出门访客时的味道。像从婴儿嘴里喷出的牛奶味道。它闻起来像电视机,像树下的理发师给我父亲剃头时用的推剪,像妇女在耕地里开辟的那一块摆放贡品的圣地。每种气息都唤起了我对基奇奇、我的生活和周围人们的记忆。气味搅动着我从小到大所感受过、经历过的所有事物的回忆。恰卡对我来说变得真实了,我意识到它将吞噬掉我的世界。
我站在那儿,竭力想把所有已经或将要被这些圆环夺走的回忆保存在脑海里。
这时电梯门打开了,一个穿着褪色牛仔裤和丛林靴的白人出现在门口。
“拜伦,”他叫道,随即注意到有两个肯尼亚小女孩和拜伦在一起,“她们是谁?”
“我叫坦德莱奥,这是我的妹妹。”我答道,“我们叫她小蛋。我们来看恰卡。”
这个回答显然逗乐了他。
“我叫谢泼德。”他握了握我们的手。他也是美国人,“我是巡回行政主管。就是说我世界各地到处跑寻找对付恰卡的办法。”
“那你找到了吗?”
他一下噎住了,我感觉自己问得太唐突了。然后他说:“来吧,我带你们转转。”
“谢泼德,”吸血鬼拜伦说,“交给你了。”
他带我们进了基地。
一个房间里都是白人,比我一辈子见过的白人都多。每张桌子上有台电脑,但人们——大多数都是穿着邋遢的男人,他们的胡子从来没刮过——似乎更喜欢坐在别人的桌子上,连比带划语速很快地讲话。
“非洲人不允许在这吗?”我问。
谢泼德笑起来。我说的每句话他都恭恭敬敬地对待,仿佛那是从智慧的老梅兹嘴里讲出的。
他带我们进入项目预测室,环形的大桌子上电脑在运行庞大的程序:预测着现在的恰卡,五年后的恰卡,以及当它遇到从南方来的兄弟时的情况——两个恰卡会一起吞掉内罗毕,就像两个老头为了一根甘蔗争执不下。
“那吃了内罗毕后它们会离开吗?”我问。地图上显示着所有恰卡覆盖下的旧城镇和村子的名字。当然,名字没有改变。我伸出手触摸着地图上的基奇奇,它也会这样的。
“我们没法预测得太远。”他说。
我思索着:整座城市在恰卡明亮的颜色下消失,就像灰尘被踏进了地毯里。所有的生命、历史和故事。我意识到一些名字,比如城市、国家、历史事件,那些重大的名称将会失落。
随后我们下了几级金属楼梯到了“标准实验室”。里面都是从恰卡采集来的标本,它们全被储藏在密封的环境中。一个试管里有一小束精致的真菌,一个圆柱形的罐子里放着一撮蓝色海绵样的指状物,一箱一平方米大的恰卡爬满了箱子的四壁甚至爬到了箱顶上。有些容器是那么大,人们可以在里面走来走去。所有人都严严实实地裹在宽大的白色制服里,墙上有些管子和他们的衣服连接,从外面看去管子和恰卡错综复杂地缠绕着,很难说哪里是管子的尾,哪里是恰卡的头。看起来,那些具有奇异条纹和图案的叶子比起UNECTA穿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显得还要自然些。毕竟外星生物最后还是在属于它们自己的正确的世界里生长。
“每样东西都必须隔离开来。”谢泼德说。
“是不是因为一旦出了这儿,它就会开始攻击和成长?”
“你说对了。”
“但我听说它不会攻击人和动物。”我说。
“你从哪听来的?”谢泼德问。
“我父亲告诉我的。”我小声地说。
我们又下楼到了陆地绘图室,这里有一面墙大小的电子图片,是从卫星上拍摄的地球。这个图像对每个人来说都很熟悉:虽然在我父母的祖先看来,要是听说世界是球形的,却没有绳子把它固定住一定会大笑不止。
我久久地注视着图片——这是一件本该看了后不会大惊失色的事——但我看到地球脸上刻着的伤痕,它就像一个几里亚马族妇女脸上文的图案。云层下,南美洲、南亚、非洲大陆上星星点点的明亮色彩已经超过了褐绿色的大地。有些色块很大,有些只是斑点,但所有的都是精致的圆环。其中就有一个在非洲东面。这就像是大地生了病。
我终于明白了:恰卡不仅是肯尼亚的问题,甚至不单单是非洲的问题,而是整个地球的问题。
“它们都在南半球。”我说,“北半球一个也没有。”
“没有一个生物包裹落在北半球。我们相信恰卡受到了一些限制。它没有从南极到北极覆盖整个世界。它似乎被限制在了南半球。”
“你认为它们为什么只落在南半球?”
“根本没什么理由。”
“你们只是这么希望。”
“是的。我们希望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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