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能改善关系爸爸就会回家,不用担心。
“妈妈嘴里没有说出‘离婚’两个字啊……”
“噢。没提过。”
“你没跟妈妈说过,星期五晚上你和伯伯一起回家,见了爸爸,谈过话?”
“我说了……但没说爸爸用了‘离婚’的字眼。”
是说不出口。
“我觉得要是说了,妈妈会很失望的。”
“为什么?”
“爸爸明明白白跟我说了,表明他不会改变了。可妈妈还不是那样认为的。绝对。”
“路”伯伯点点头,“就像你说的是‘吵架’的程度吧。”
“实在是猝不及防啊。”伯伯叹道,手抓着蓬乱的头发,“明那小子从前就是那样子。什么事都是自己一个人琢磨,只说结论。我也因此跟他吵过多次。重要的事情,他全都是自己拿主意。”
“路”伯伯和亘说话,极少用“我”说自己。这到不仅伯伯是这样,妈妈和亘说话时也不用“我”,主语总是“妈妈”,爸爸也是。不仅自称时是这样,彼此呼唤时也这样。所以亘感觉漠然,一直认为成了大人就是这样的,连老师也是如此,主语总是“老师如何如何”。
一成了大人,什么“责任”、“职务”就大起来,“我”这个字眼轻易说不得了。正因为这样,成为大人是一件很烦人的事。做孩子就好,自由。
“刚才的问题,”“路”伯伯注意着亘的神色,问道,“如果你爸有了别的女人,你会怎么办?”“不是‘如果’,已经有了吧。所以奶奶才那么生气。”
“噢……”
“爸爸想跟那个人结婚吧。”
“路”伯伯突然大为生气:“开什么玩笑嘛,都结过一次婚了啊。”
“伯伯为什么不结婚?”
“路”伯伯两眼一瞪:“现在没谈我的事吧?”
不过在亘而言,这是个极重要的问题,是此时正想知道的事。什么是结婚?大人为何要结婚?为何结了一次婚,又想重新再结婚?是什么时候想重来的?
也许体会到了亘的真实心情吧。“路”伯伯不好意思敷衍,想了一会儿,答道:
“伯伯首先是承担不了。”
“是吗?跟伯伯比起来,更承担不了的人,不是也结婚吗?”
伯伯苦笑起来:“你真能给大人出难题啊。”
他嘟哝一声:跟明一样,脑瓜子好使呀,然后他又一个劲地揪头发。
“伯伯也许是——胆小吧。”
“胆小——是害怕的意思吗?”
“对,没错。”
“才不会呢。伯伯很勇敢,作为救生员被表彰了好多次。”
“跟那个不同,完全不同。”
伯伯说着,拍一下亘的头。
“伯伯呀,唉,一旦结婚,不知何时一定会发生这种事的。因为害怕这一点,才不能结婚。”
“‘这种事’是什么?”
“就是现在这种状态。”伯伯摊一摊双手,“明白吗?”
“又喜欢上别的人?”
“噢……可是,亘,婚姻不顺利,不仅仅是这个原因。所以,你爸和你妈的事,也不单是那方面出问题。”
“原来是这样……”
亘把父亲出走一直以来捂在内心角落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那,也是因为我不好吗?”
“路”伯伯猛一震,呆住了。
“因为我不太出色,所以爸爸就不喜欢了吧。”
这回伯伯开始双手“嘎吱嘎吱”地挠头。
“唉唉,我这是怎么了啊。总是自掘坟墓,不该说的都说了。我真是笨蛋。”声音像在哭。
“伯伯——”
“你没有任何不好,你没做任何一件不好的事,不好的是你爸。因为他说了那种话,离家出走。首先,他那样的出走方式就很怯懦。他要在你不在家的时候,收拾东西溜掉。”
如果不是我不好,那就是爸爸不好、怯懦。如果不是我和爸爸不好,就是妈妈不好吗?如果不是我和爸爸妈妈不好,那,不好的就是,就是——
“混账!究竟是个什么女人?”伯伯用极其气愤的口吻骂道,“真想看看她啥模样,真想给她一个耳光。”
不好的是那个女人。肯定是。
二人呆呆地并坐着,这时奶奶从电梯口那边跑过来。妈妈在她身后紧追。
“妈、妈!您等一下!”
妈妈一边跑一拼命喊。奶奶根本不搭理。她本来就圆滚滚的身体,跑啊跑啊像滚过来一样。
“悟!你在那里干什么?把车开出来!我要外出!”
“路”伯伯从长椅站起来。
“妈,您去哪里?”
“还不明摆着吗?明那里嘛。我给他脑袋浇一盆水,把他拖回来!”
“别那么风风火火的,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哩。得好好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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