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母亲显出瞧不起小村家的神色时,亘虽然马上就想顶她,但话总在喉间无力地消失。这样一来,池就感觉自己背叛了小村家权叔婶婶乃至阿克。而他之所以没能反驳,也许是内心某处也认可妈妈的话有一定道理,对出入“小村”的顾客,亘虽然知之不详,他从阿克嘴里听说的,的确感觉与父亲公司的人大不相同。若进而被问及“你想当小酒店老板吗”的话。亘应该是摇头否定的吧。虽然还说不具体,但亘想将来成为在大学做研究的人,或者当律师。尽管说法不一,归根结底,母亲就是说。三谷家和小村家不是一回事。这话亘也能理解。
阿克的电话是想确认我今晚是否真能脱身吧。因三谷家的电话安在起居室,亘不可能不为人知地打电话。他感到很内疚,很惨。
——实在窝囊啊,我。
亘双肘支在桌面,手托下巴,怔怔地望着贴在桌面的课程表。明天第一节课是国语。阿克没写好作文?他最烦作文,总要向亘问三问四。
可如果今天晚上爽约,明天他会发怒,不理我了吧?肯定会的。
“没关系,不会的。”
突然,身后有人这样说道。一个甜甜的女孩的声音。
亘大吃一惊,直蹦起来,把椅子弄得“嘎吱”一声。回头一看——理所当然地,六叠大的儿童房间里什么人也没有。去年夏天因学期末成绩出乎意料地好,在亘再三央求下买来的十四英寸电视机,此刻也没有打开。
四下打量一番之后,亘重新坐下来,目光前视,像刚才一样。是因为迷迷糊糊之中打瞌睡了吧?最近有学者在电视上说,这种时候做梦印象鲜明,是真是假难以分辨。
然而,同样的声音又来搭讪了。
“今晚能出去的呀。所以你趁现在先睡一下为好。”
这一次亘从椅子上滚下来了。他连忙立定,环视房中。蒙着蓝色方格纹床罩的床。在参考书和童话书后面藏着漫画书的书架。电视机旁的游戏机上,盖上了花手帕。亘虽然很喜欢玩电视游戏,但由于只能玩母亲准许的软件——不用说买,连借也得母亲批准——丢在一边马上就会落满灰尘。脚下的地毯只在椅子小脚轮接触处有磨损,亘脱下的拖鞋扔在桌子后面。
没有任何人。除了亘以外的任何人。
“你想找我也看不见我呀。”
女孩子的声音回响在亘的脑子里。
“现在还不行嘛。”
亘心脏怦怦跳。是类似妖怪的模样吗?
“你是、是谁?”
亘出声了,向熟悉的房间、熟悉的空气发问,像说悄悄话似的。笨蛋才会在没人处自言自语。脑子里出现声音课真怪。可是,发出小小声音的话,多少可以抵消自己怕得发抖的惭愧感。
“哎,是谁呀?”
看不见人影的女孩子传出愉快的笑声。
“你还不如早点钻被窝吧。深夜出动不睡好可不行。明天上学该迟到啦。”
各种推想一下子搅在一起。要说数量的话,几乎比在博物馆见过的进化系统树的分枝数目还要多,不过,亘选择了最孩子气的反应。他冲出了房间。
“你怎么回事呀?”
邦子正在厨房的桌子上削苹果。
“要吃一个吗?吃完就刷牙,该睡觉啦。”
几乎吓瘫的亘抱住柱子。
“哟,怎么回事,脸色很差啊。”邦子说着,把菜刀搁在桌上,微侧着头看亘,“噢,早上有点咳嗽对吧?感冒了吗?”
因为亘没有回答,母亲站起身走过来。她用凉凉滑滑的手去摸亘的额头。
“看来没有发烧……在发冷汗?不舒服吗?想吐?”
没没没关系,晚安,睡啦——亘似乎说了这样的话。他摇摇晃晃地回到房间,关上门,靠在门上。后背响起敲门声。
“亘?怎么啦?真的没事吗?哎。”
“没事啦。我没有不舒服。”
亘好不容易定下神来,答道。他本想向母亲解释一下,又觉得会越说越麻烦。
敲门声终于停下来了,亘离开房门,躺到床上。由于情绪太激动,他几乎喘不过气,真的头晕眼花起来。
“好可怜呀,对不起啦。”又传来了女孩子的声音,“没打算要吓唬你的。”
亘两手塞住耳朵,紧闭双眼。接下来像要昏厥的样子,他任由四周变暗下来。
亘似乎入睡了,虽然他并没有打算睡。当他从黑暗中猛醒来,床边的闹钟指着十一时五十分。亘猛地爬起来。由于穿着衣服睡,虽然时间不长,身上有点汗津津的感觉,可又有点寒意。
他悄悄打开房间门,窥探一下厨房。电视机开着,正播放着新闻。是母亲常看的节目。
但是,母亲自己却睡着了。她伏在厨房的桌子上,睡得正香。
离幽灵大厦一个街区的南侧,是公园的入口。阿克先到了约定的地点,他一般都提早到。这可能也是遗传了父母的急性子吧。
“我、来晚、啦,抱、抱歉!”
亘上气不接下气,语不成句。跑这么点路就气喘吁吁,似乎说不过去,但就是止不住。恐怕是把怪事留在家里、闷着没说出来的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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